它鑽入黑發僕人的影子裡,跟隨著他進入了臥室。

吱嘎——

房門發出細微的聲響,臥室裡的阿諾聽見動靜,淚眼婆娑地抬頭望去,嗓音裡帶著哭腔。

“……西拉斯……”

“怎麼辦……西拉斯,我一拿開手他就一直哭……”

穿著純白睡裙的他哽咽著,朦朧的灰綠色眼睛裡充滿了淚水,飽滿的淚,如珍珠般滴落在他伸向孩子口中的指尖的手背上。

美麗,柔弱,充滿了一切令人心顫的幻想。

端著草莓的僕人怔愣在原地,許久才在阿諾無助的抽泣詢問聲中回過神。

他斂下眼,一如既往沉默的臉上看不出他此刻內心的任何想法,只是比以往要更急促的腳步卻暴露了他的慌亂。

西拉斯快步來到阿諾的身邊,將手中的物品放在一旁床頭櫃上。

“小少爺,我洗了些草莓,您先休息一下吧,讓我來喂他。”

西拉斯伸手接過了阿諾手中的孩子,然而那孩子一如阿諾所說,一離開他的指尖,便哭鬧個不停。

西拉斯微不可察地擰眉,看向孩子的眼中並沒有任何喜愛,在他看來,這是個不該存在的怪物——即使西拉斯親眼看見這個孩子從芬尼安的肚子裡爬出,即使作為阿斯頓的僕人,知道懷裡的這個孩子極有可能是最後一個阿斯頓。

但——西拉斯無聲地看向身旁的小少爺,他的小少爺仰起頭滿眼擔憂,十分專注地望著他懷裡的孩子,沒往床頭櫃上的草莓看一眼。

也沒有再看他。

心髒泛起麻麻的頓意,僕人捏著孩子的手臂,對心髒的怪異感覺有些茫然。但他絲毫沒有收斂的力道似乎引起了孩子的不適,轉而發出更加猛烈的哭聲。

孩子哭嚎著,他似乎發現了抱著自己的人不是阿諾,哭聲瞬間拔高了幾個度。

西拉斯微皺了皺眉,他感受到自己被蛇尾纏住的手腕傳來刺痛,探究的視線落在嚎哭不停的孩子身上——這個年幼的小怪物並不像他的外表弱小可憐,

西拉斯將裝著羊奶的奶瓶懟在孩子的嘴邊,那孩子一揮手,差點讓西拉斯沒拿穩。

“西拉斯……”

看著這副場景的阿諾滿眼擔憂,他猶猶豫豫,伸手想要把孩子抱回來。“要不還是我來吧……”

他怯生生地開口,仰頭伸手間烏發垂落,露出一節細白的脖頸。

陰影裡,強烈的視線粘在那處雪白的脖頸上,阿諾似有察覺般,卻以為是眼前僕人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顫了顫睫毛。

無人察覺臥室裡的另一個存在,而一進臥室,惡魔的視線便聚焦在了阿諾的身上。

隱蔽的視線順著床沿細白的腳踝一點點往上,它看到了漂亮小主人衣裙上的血跡,以及,他懷裡的孩子。

它似乎明白小主人為什麼不願意見它了。

——它可愛的小主人有了新的寵物。

惡魔睜著猩紅的橫瞳,它藏在無人注意的影子裡,驚怒地瞪著那人身蛇尾的孩子。

在它看來,那便是導致它被小主人厭棄的原因。

自我感覺良好的惡魔絲毫不去想自己的原因。

畢竟它的小主人是如此喜愛它柔軟的毛發和尖尖的小羊角,甚至將臉埋在自己的胸前與腹部,毫不吝嗇地給予親吻與撫摸,還允許自己鑽進他滿是香香氣味的衣服裡,吃那小小的、軟軟的小尖豆。

如果它可愛的小主人能夠允許它再鑽一次,那它該是多麼幸福美好的惡魔啊!

於是面對著小主人抱著“新寵物”的事實,惡魔完全無法接受。

那個小怪物既沒有柔軟的毛發,也沒有高大得能將小主人摟在懷裡的身體——它的小主人一定是被這個滿是鱗片的小怪物給蒙騙了。

惡魔的眼神陰惻惻,陰冷得彷彿要將那被阿諾接過的孩子凍死。

拒絕進食的小怪物最終還是回到了阿諾的懷裡,他抽抽搭搭地掛著眼淚,卻又乖巧地幫阿諾扶著奶瓶,努力地吮吸著羊奶。

這副可憐的模樣,惡魔與黑發僕人都冷眼無視,但卻令單純的小少爺心裡一軟。

這畢竟是“父親”死後給他留下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