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嫮宜接到電話的時候不到九點,她原以為蕭泯然是臨時加了手術要晚些回來,結果聽到她在那頭嘔吐的聲音。好不容易吐完了,她抱著電話要孟嫮宜來救她。她喝了酒,覺得自己很快要不省人事,將地址發定位給她後突然傳來慄扶搖的聲音,原來是兒科的雪妮給她介紹了一位相親物件。蕭泯然按照定位找去,到了地方才發現是威斯汀酒店內的酒吧。

她原本是要走的,奈何受不住相親物件的苦苦哀求,就坐了會兒,喝了一杯檸檬水。之後有乏力渴睡的感覺,看東西出現色塊堆疊的情況。她畢竟是個醫生,就算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立刻判斷出自己可能喝了含有致幻成分的安眠類藥物。於是乘著對方上洗手間的間隙撥了一通電話出去,明明準備打給孟嫮宜,不知怎麼就打到了慄扶搖那裡。

慄扶搖到了以後給她催吐,吐完後好了很多,但模樣十分狼狽,淡妝也花了,說好的防水眼線在眼水的洗刷下胡得一塌糊塗。她在吐的死去活來時大腦還在飛速運轉,她想慄扶搖碰到自己還真是倒黴,她所有的狼狽不堪和糟蹋地一塌糊塗的情況他全都參與了。好不容易緩過勁來,蕭泯然忍著難受喊來了孟嫮宜。

按照定位很容易找到威斯汀,至於幾層沒法確定。她在大廳撥打蕭泯然的電話,慄扶搖接通後表示自己在9層開了房間讓她休息,孟嫮宜按照房間號搭電梯上去。就在她進入電梯的同時,從隔壁電梯裡走出一襲黑色便裝的慕仲生。他手裡夾著煙,大步走到一旁的吸煙區站定。似是心有所感,他驀然回頭,電梯門只剩一線,然後緩緩合上。

大抵世上所有的有緣無份都有這個模樣,擦肩而過卻不自知。

蕭泯然形容狼狽,頂著一對熊貓眼,滿臉慘白,目光呆滯,外套全髒了,只著了一件海苔色的毛衣和印著佩琦圖案的秋褲坐在床上。孟嫮宜轉臉去看慄扶搖,他倚靠在洗手間的門框上聳肩,手裡還搖著一隻黑框眼鏡。

雪妮打來電話:“你知道我介紹給蕭醫生的相親物件是誰嗎?他會下藥?你殺了我都不信。不過話說回來了,慄主任你怎麼在那,這麼生氣做什麼?”

慄扶搖假裝沒聽到後面的疑問,只道:“你這麼有把握?”

雪妮沉默了許久才呼了口氣,慢吞吞道:“我和他不僅是高中同學,還是初中同學,嗯,是啊,我個人單相思過,可惜沒結果。”

“你這樣恐怕過分了吧。”

雪妮在那邊笑,“且不說我娃都快上幼兒園了,再者人家喜歡的就是那種嫻靜執著,做事認真的女孩子。他前段時間急性腸胃炎進了我們醫院急診,你猜怎麼著,接診的就是蕭醫生。我呀,一直懷著妒忌的心情在惡毒地揣測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孩能收服他,如果是蕭醫生的話,還真不如是蕭醫生,至少同為女性的我也覺得她還不錯。受人之託,牽個線而已。”

慄扶搖拿著手機面有不耐之色,“那這又是怎麼回事?”

“別急,我朋友在查了,有什麼結果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雪妮說完想起什麼似的,試探道:“慄主任,希望是我想多了,你這個點出現在威斯汀不是專程為了蕭醫生去的,是吧?。”

慄扶搖頗有些煩躁,也不理她掛了電話。

蕭泯然上了四臺手術,下了班已經八點,晚飯沒顧上吃不說又折騰了一頓,現在身心俱疲,坐著坐著倒臥在床上睡著了。孟嫮宜用毛巾給她認真地把妝卸了,又脫掉她的鞋,調好空調的溫度,燒好熱水,忙碌一通後轉臉看到慄扶搖還站在洗手間門口,排風扇開著在抽煙。

男人總在煩躁的時習慣性抽上一根,大抵只為這分鐘能夠安靜地獨處。

他滅了煙自嘲地笑了笑,“虧的你還搞什麼臨行前的託付,看來我受之有愧啊。”

孟嫮宜聽得出他話裡有話,但究竟什麼話卻不懂。

慄扶搖扯了扯嘴角,繼續道:“吐成那樣了還在可惜,哼,有的時候真搞不懂女人。”

孟嫮宜送他出門,“沒什麼不好懂的,無非四個字,設身處地罷了。”

“一開始的時候,蕭泯然真的只是一顆暗淡到掉進土裡就會找不見的魚珠,但術業有專攻,她卻是是塊做醫生的好料。後來慢慢地,她的踏實和沉悶反倒成了優勢,一點一點脫穎而出讓人不得不正視她。直至現在,她的成長有目共睹,不僅能夠在工作中獨當一面,還愈發自信和從容。從容說起來簡單,但從來不經過嚴酷地打磨難以成事。究竟什麼時候開始的,我覺得明珠蒙塵,等視線投射過去才發現,原來她已漸得正果,被人虎視眈眈了。”慄扶搖難得敞開心扉給一個不相幹的人看,“設身處地是個好詞,卻在一廂情願。經歷不同,心境不同,如何感同身受?”

孟嫮宜想想也是,不禁笑了笑,將人送出門口,“這層窗戶紙不破,蕭泯然絕不敢想和你之間能夠發生些什麼。她感情愚鈍,需要你來耐心領路。”

話剛完,抬眼看到走廊盡頭處倚牆站著抽煙的男人。周身黑暗氣息環繞,一盞應急燈從頭頂打下來,解開長長投下大塊陰影。嫋嫋青煙環繞,他氣質冷峻壓抑,從來不似凡塵俗子。

慄扶搖沉浸在自己的心緒中,道別後徑自走了。

孟嫮宜同他隔著一段鋪著紅毯的路,漫長無光,讓人心生畏懼。可她從來不是個怯懦的人,兩人對視,像是穿越了時光的相遇。

她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停在半步之遙,輕聲道:“嗨,怎麼每次你來,都有大雪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