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晌之後,原本漆黑一片的四野陸續亮起了“火星”。那星火從初時零星幾點,漸而一分為十,十再為百,頃刻便是星星點點,多以千計,看得莫少英瞠目結舌,乍以為群星下凡。

此刻他的一顆心已是砰砰直跳,竟跟身後的馬蹄聲節拍一致,他甚至也不用回頭就知曉這個蠢女人此刻也正一定同自己一樣用驚訝的目光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

是了,身後三十步開外,一襲明光戰袍,身罩紅綢披風,手執七尺長槍策馬徐徐而來的女子便是葉千雪,而她身後一段距離便是紀律嚴明,令行禁止的千人紫雲騎。此刻她的眸中帶著七分警惕三分疑惑,看著莫少英四人以及周圍數以千計的火把說不出話來。而此刻一些身披戰袍,全副武裝計程車卒已陸續出現在了高公公的身後。

高公公笑了笑,緩緩從懷中取出一份聖旨,運足內力,聲音雖細卻聲震四野:“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查襄王葉天朔之女葉千雪勾結叛黨卓氏刺殺天子未遂,又領紫雲精銳假扮賊子火燒大理寺,星夜襲城,劫走人犯三人,致使百姓惶恐京城動亂不安。此等大逆不道之舉,罪可五馬分屍。然天子顧念舊情又感其父葉天朔多年赫赫戰功偉績,故僅賜鴆酒一杯留以全屍,欽此!”

高公公將整篇聖旨讀完,幹淨利落地一收聖旨,厲喝道:“罪人葉氏,還不下馬上前謝恩!”

這先聲奪人震得葉千雪一愣,他身後一幹紫雲精銳跟著面上一怔,可隨後卻是個個露出憤慨之色,但聖旨在前,他們人微言輕實不敢輕易造次。

可莫少英卻不管這麼多,胸中一團邪火已竄到了嗓子眼,下一刻便直截了當地罵道:“放你孃的斷子絕孫屁!先前在刑部大牢,北衙禁軍姜統領看到是你高公公領人出來的,那姜侯成與你一看便是不睦,別以為人人都與你同流合汙,任你一手遮天!”

“呵呵呵……”

高公公再次冷笑,隨後拍了拍手贊道:“說得好!既如此,不如就請昔日曾為葉元帥屬下的姜統領來證明是非黑白吧。”話音剛落,只見一人從黑暗中慢慢現出身形,不是方才的姜統領又是誰來哉?

“他……這怎麼可能?”

姜侯成來到眾人面前,不待莫少英等人出口,卻見他面上反而一副痛苦悲傷狀道:“丫頭,姜叔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從小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而現在更是個時刻以父親葉元帥為榜樣的女子。可今時今日,你不該為你這些狐朋狗友犯下如此重罪,更不該私通卓姓女子刺殺當今聖上,致使聖上龍顏大怒,欲除元帥滿門!幸好朝中大臣一力勸說,這才將罪責暫歸你一人身上。然而你一日不死,遠在北方的元帥便一日不安,所以……所以不論如何,身為元帥舊屬,姜侯成不想看到國中頂樑柱轟然倒塌,更不想看到朝廷內亂,還望葉丫頭成全!姜侯成給你磕頭了!”

語畢,堂堂京城禁軍統領姜侯成突然屈膝下跪,向著馬上的葉千雪納頭便拜,如此低聲下泣軟語相求,讓在場眾人看得心裡一陣詫異,難道北衙禁軍統領姜侯成是被逼無奈?難道這高公公真是手段通天?難道葉千雪唯有喝下那杯鴆酒才可息事寧人?!

莫少英當然一百個不信!

他霍然回頭,便瞧見葉千雪臉上的果然有了一絲猶豫和掙紮。只一眼莫少英便已心驚肉跳,當即怒喝道:“蠢女人!公主刺殺天子是因為那天子是假的,還不帶著你身後一班人馬殺出去投奔你父親,再遲就晚了。”

莫少英語速極快,一句話聽起來沒頭沒尾,甚至還帶著某種莫名的強勢。但他相信葉千雪能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可後者卻勒住了韁繩,輕飄飄地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

心焦火燎的莫少英一聽這話便像冬日裡一盆冷水突然將自己上上下下澆了個通透,哆嗦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一旁莫仲卿雖不知二人個中糾葛,然而此刻卻也明顯感覺到一絲異樣,故此適時相勸道:“葉姑娘,我二師兄也是一番好意,說得話自然千真萬確。況且即便葉姑娘喝下那杯鴆酒,高公公也大可說姑娘認罪領死,這一死也就坐實了姑娘罪責,仍舊會累及葉元帥蒙受不白之冤,還望葉姑娘三思。”

莫仲卿話語溫和,條理清晰,直陳利害,顯得從容不迫,比起莫少英來顯見是兩種不同的風格也更能說服別人。

可不論是誰,也不論是強硬還是溫和,葉千雪只當未曾聽見,仍是微微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一字字問道:“高公公,若是我喝下這杯鳩酒,是不是我父親就不會受到牽連?這裡所有人都不會再受構陷?”

姜侯成一聽,迫不及待地截口道:“那是自然,姜侯成不曾騙過元帥,自然也不會誆騙身為元帥之女的你。”

葉千雪聞言翻身下了白馬、輕輕一嘆,將長槍就地重重一插,剛邁出一步,身後紫雲騎便騷亂開來。

須臾,一騎從密壓壓的人群中匆匆踏出攔在葉千雪身前面色焦急道:“小姐且慢,末將身為元帥親衛飛騎之一,職責便是保護小姐安危,而今小姐的決定末將不便阻止,那就讓末將與小姐一同赴死!”

出聲者莫少英是認得的,他就是先前曾和他一直秘密聯絡的老王,他的出現讓本以心灰意冷的莫少英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然而下一刻心情卻又跌倒了谷底,只聽葉千雪依然冷冷道:“王將軍,紫雲騎軍法第一條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