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照,雲蒸霧繞;峰濤山浪,層層疊疊。

那雲海中一簇簇猶如尖刀似的小山便是昆侖派七大主峰的所在之處,而在這雲海盡頭正映著一輪紅彤彤的驕陽,陽光遍灑間,乳白色的濃霧逐漸染得金黃。一對白鶴亮翅高飛,數聲鳥鳴猿啼,似乎就連這些通靈鳥獸也知今天將是個特別的日子。

這時、一聲尖銳高亢的鷹唳劃破長空,那是一頭自遠方而來的白隼。它飛得極快、也極穩,雪白的羽翅猶如雨鬣般平貼左右,分毫不懼罡風阻撓。俄頃,只瞧它身形倏忽一沉,猶如一柄利箭般穿雲而過。

雲叢之下正是那作為昆侖派門戶的搖光峰,除了山門有零散江湖人士陸續上山外,此刻搖光殿前的朝客坪上也早已是香衣鬢影,冠蓋雲集。那白隼俯沖而來,驚起一片低呼複又驟展雙翅,向著搖光峰後殿滑行而去。

後殿琉璃瓦片上,除了稀稀落落仍覆有幾點白雪外,一道人背靠屋簷箕坐於上正兀自昂頭痛飲,瞧他微微漲紅的臉,就知已有四五分醉意。能在清晨就將自己灌醉的人著實不多,而即醉算是其中一個,他身邊擺著一柄足有半身長的闊劍,這柄失而複得的巨闕是卓于晴親自為他找回的,只是這次她的人卻沒有來。

即醉剛想舒舒服服打了酒嗝,就聽一聲鷹唳由遠及近,旋即微一抬手就見那隻白隼已好端端地抓靠在了小臂上,一雙隼眼斜睨了睨一臉醉意的主人,彷彿滿心鄙夷。

那即醉望著它醉笑道:“好你個扁毛小畜生,我不嫌棄你,你倒反嫌棄我來了?我且問你,去了祁先生那麼久,怎又捨得回來了?”

那白隼極是靈慧,一聽之下展動身形乖乖地躍上肩頭,可卻仍舊撇過頭故意不理不睬,模樣似極了一個人既想親近討好又自持身份不肯屈就一般。即醉見著忍不住大笑,剛想用力抓揉幾把隼毛,卻瞧見隼足之上綁著一段細小的竹筒。

“哦、原來只是為了捎信順帶才回來的。”

這白隼聞言,當即二話不說攫過酒壺沖霄而起,待至空中雙足一收就將其摔了個粉碎,即醉笑罵兩句,拆開竹筒取出信件仔細來瞧,未幾、兩條濃眉微微一軒,竟是慢慢凝神沉思了起來。

這封信件自然是祁彥之寄來的,信中大半內容便是告之自己與曲無藝為了替董昭怡療傷,並不能前來參加大典的事實。而後半段則道出四月前自己回歸小築後,發覺屋內已遭人洗劫一空,不留半點傢什,其中鑒玄錄與一幹丹藥,珍藏的梅酒自也不見了蹤影。

這表面看起來是一樁普通的偷盜案,但即醉有理由認定那夥人是沖著七書之一的鑒玄錄去的,據傳若湊全七書再透過某種法子破解其中的隱隱聯系便可獲悉一份驚天的秘密,至於這份秘密有可能是富可敵國的寶藏位置,也可能是讓人笑傲天下的絕世武學秘笈,只是不管怎樣即醉都不敢興趣,他現在只擔心自家山頭上的那塊仙典字碑會惹來無端的麻煩,他當然也知道這仙典字碑已刻在山壁之上是決計不會遭人盜走的。

思及此處,即醉笑了笑,隨手一揚紙箋,任它隨風遠去。他倒不怕那夥人似去年攻打太素坊那般公然明搶,因為月前天機師兄已陸續收到葉家的《萬安集》、《行軍策》,太素坊的《太素玄經》以及雲蹤派的《蒼雲經》已然被奪的情報,鑒於此,天機師兄早已做了完全準備,不但將大典開辦地點設在搖光殿前,還命文殊坐鎮摘星樓以樓頂星盤掌控七山,又將與星盤有著聯系的靈符發放至扼守七峰各個要道的弟子手上,只要稍有異動,文殊便可透過靈符獲知危情從而開啟護山大陣。

而就算沒有護山大陣,天權,天璇,天璣,天樞四峰與玉衡峰相連的道路只不過是一道道長達數百丈的黑鎖,其上終年罡風環繞本已行走艱難,加之冬月來臨現已變得濕滑無比,所以就算天機,天魁,天相三位師兄不敵致使搖光,開陽,玉衡三峰接連失守,那這四條橫亙天機的鎖鏈將讓那些等閑武人望而卻步。

只是,如此一來當可高枕無憂了麼?

即醉望了一眼那隨風消失在簷角的紙箋,悠悠道:“本以為七人之中就屬我最清閑,可現在看來,還不是天生勞碌賤骨頭。”

即醉自嘲一笑,自後殿簷脊上一躍而起,身形初展便見巨闕聞風而動,託著即醉沖霄而去。彼時、乘著酒興引吭高歌,而那五音不全的嗓門卻讓人不敢恭維,好在雲端之上並無他人,可依然苦了身旁並行的白隼。須臾,白隼忽然急沖在前,忽又盤旋於空,跟著尖厲長鳴似在抗議,只不過即醉卻聽出了其他的味道。

它是在催促,亦是在示警!

一瞬間,陽光為之一黯,彷彿是在懼怕那聲聲悽厲的隼唳。

“嗯?!”

即醉雙眉微剔,面色一凝,即刻回轉身形踏劍俯沖而下,其下是天樞峰的一片深林,雖然木葉遮擋了大部分視線,但仍可瞧出身穿道袍的五六名昆侖弟子正遭受團團圍攻。草木亂舞間,刀鋒似銀芒;鮮血飛濺中,舊傷添新創。

無聲的殺意充斥著深林,殘酷的刀鋒收割著生命。即醉踏劍俯沖至一半,昆侖弟子也僅剩下兩名還在兀自苦苦強撐,而對方非但沒有一絲小覷,刀光中更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他們訓練有素,極盡冷酷,配合默契似是久經沙場!而那雙雙瞳孔中散發的嗜血與狂熱根本不似人類所有。

是的,他們根本就不是人,他們是一群尖嘴猴腮,樣貌可憎的妖族,而他們胯下的坐騎也不是馬匹,而是一隻只比馬匹敏捷數倍的灰狼!

即醉見著此等危境,酒意瞬間全無,他無暇細想這些妖族到底是如何進入天樞峰的,也根本來不及等到安全的距離再驅使飛劍攻敵,只瞧他離地面仍有五丈之高,便急急高喝道:“妖孽,休得傷人!!”

喝聲高亢,如聞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