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客棧。

九兒瞧著手中錫紙包裹的毒粉,面色猶豫不決顯得有些坐立不安。望了望門外,那裡破軍使唐堯早已離開,可他的話卻是縈繞心頭。

“他殺了你姐姐!”

簡潔而有效,仇恨往往也是人最大的動力,可對於九兒來說,此時心中的負罪感更多過於仇恨。

細細想來,此事並非親眼所見,可破軍使既能叫我親口去問,那說明他極有把握,不怕莫公子不承認。

“既如此,我要不要真的親口問一問?”

這個想法實在有些荒唐。然而這幾近荒唐的想法卻偏偏在她的心口揮之不去。

青青的過度保護使她遠離陰謀詭計,勾心鬥角,可其人並不傻,知道這般一問就再無緩和的餘地了。亦且捫心自問,不論是那日在萬壽山中,他救自己出日月廬時不曾妄殺一人,還是從放過夕月仙子的一事上來看,他的行事風格都不同於萬壽山其他門客,這讓她隱約覺得這就是姐姐口中常常提及的俠氣。

“既然不能確定,那捏在手心的錫紙包,還是不要開啟為好。”

九兒本在猶豫,而這番猶豫後的決定,竟是叫她如釋重負地笑了笑,暫且抱定主意這就想起身回到馬廄車廂之中,不承想剛這剛轉身回頭,就見虛掩的房門已被人開啟,那莫少英背靠門板正一臉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顯然已等候多時。

九兒這一驚非同小可,沒想到天還未亮莫少英竟就回來了,聽唐堯說他不是在青樓麼,在青樓不應該,應該……九兒似乎想到了什麼畫面,臉上微微一紅,旋兒猛地繃緊了身子立了起來,來不及去顧及被自己碰倒的凳子,趕忙攢緊錫紙包,吃吃道:“莫、莫公子……”

她本是想表現的自然些,本已在一瞬間想好如何應對,可心裡想和說出口是兩碼事。

她固然已將唐堯所教的每句話,每個詞兒都記熟了,可事到臨頭才發現自己別說生搬硬套拿來渡過眼前的難關,就連話兒也吞吞吐吐說不完整了。

莫少英眼中藏著笑意道:“我這門沒鎖,想不到這就有賊進來了,而去還是個家賊。”

九兒一聽,更是不敢多言,面上忽青忽白,杵在那裡,手偷偷藏到後面不知如何是好。莫少英似是未瞧見她這般緊張模樣,徑自來到桌旁扶起凳子坐下,倒了一杯清水,潤了潤嗓子,一本正經道:“找我有事?”

“沒、沒有……”

九兒心神不寧,頓了頓終是含糊應道。

莫少英不緊不慢望著她道:“天氣涼了。”

九兒低下頭,應承道:“嗯。”

莫少英又道:“天快亮了。”

“嗯,”

莫少英好整以暇道:“那我們一同歇了吧。”

“嗯,啊?!”

九兒猛地抬頭小臉一陣訝異。她一路順著話音,唯唯諾諾卻不想莫少英突然這般一說,心下剛及一顫又見他板著面孔道:“怎麼,沒聽明白?本貪婪使的意思是天氣涼了缺個暖床的丫鬟。”

莫少英口吻不容置疑,更不待九兒回應,一把將她合身抱起丟進床間被褥中,自己則翻身上得床來,背過頭去,面朝外側,留給九兒一道寬闊筆直的背影。

裡間的九兒見著早已緊張萬分,捏著錫紙包的手心更是微微沁出了冷汗,而想著即將可能發生的事情,咬了咬唇左右一瞧,將錫紙包裹的毒藥胡亂塞進枕頭底下後,這才睜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一住不住地盯著莫少英,生怕他忽然轉過身來對自己做一些,一些驚人之事。

可再一想即使真要如何,自己也只能逆來順受,婉轉承歡,不由心下微微一嘆,恍惚間卻又有一絲慶幸,可嘆的是在姐姐死後自己在萬壽山的地位一落千丈,原本多舛的命運更是蒙上了一層冷霜,慶幸的是王爺並沒有將自己交給褚宮北之流,而是交給了這個對自己不屑一顧,甚至有些厭惡卻看來隱隱有些俠氣的男子。

而今天他似乎對自己有了興趣,想到這裡,九兒緊張得繃直了身子閉緊了眼。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直到天將魚肚白時,近前這人非但不曾轉身,片刻更是徐徐傳來一陣均勻的呼吸聲——他睡著了?他完全沒有自己所想的意思?

一念至此,九兒不但咬緊了唇,面上更是紅得有些發燒。心下不由又嘀咕道:“這人難道是魯男子,還是柳下惠,又或者自己在他眼中根本一文不值。姐姐,你真是被這人刺死的?”

心緒如潮起伏不定,有這麼個陌生男子挨在近前總是難以入睡的,更何況枕下還有包若被瞧見就萬難解釋的毒粉?可九兒實在太困了,加之之前哀傷過度的緣故,她這一頓胡思亂想之下,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