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金烏西沉,玉兔東升,偌大一銀盤內重虞恍若臨世仙子飄然而至,怎見得?一襲白裳墨描的烏眼,兩尺青絲翠畫的蛾眉;白裳百褶、上繡青藍紋飾,青絲千垂、中藏白玉金釵;那雙袖藏素手,憑虛禦清風,甫聞十丈外,俄然步前來。剛把雙手負身後,又展黃鶯亮歌喉,只不過這婉轉聲調雖是好聽,卻由於來人刻意壓低變得冷清中藏著絲絲恬淡之意:“嗯,見著我不高興麼?”

當然高興!這熟稔的語調、這可人的面孔以及這身久違的穿著皆令莫仲卿心髒微一抽搐,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這是誰,這難道不是白素衣麼?

不、不是。莫仲卿猛一清醒,沉聲道:“你縱使穿著她的衣服也不是她。”

重虞笑而不答,四目相對微微凝視。

一旁爻瞧見這一手憑虛禦風的工夫,心下不禁微微發緊,大約已來到了來人的身份,只是心下那股不服輸的勁兒以及過往對這龍宮的看法,迫使他仍是懷著幾分敵意,故意裝作不知地問道:“她是誰?”

莫仲卿沒有立即回話,他一見重虞到來,料想一定是玉玲瓏用特殊的法子通知了重虞,所以她此番前來未必不是精心謀算後的結果,一想到整個事件有可能與重虞有關,這心下不禁發涼,語氣也跟著不善了起來:“她便是龍宮宮主重虞,她說能幫你大約就能幫了,只不過她總不會吃虧,善於算計別人,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最好不要找他幫忙。”

重虞聞言不以為杵,而是轉手挪步來到爻面前,好整以暇地道:“找人幫忙總會付出代價,更何況這還是救你全族人的性命。”

“大宮主這話究竟何意?”

爻被重虞一股莫名氣勢所攝,加之也為龍狼部落擔憂,是以盡管心中不願,可姿態卻下意識地放低了些。

重虞摸了摸發梢,慢條斯理道:“沒別的意思,我本在龍宮休憩,乍聞東方有一股異常氣息搖傳千裡,是以特來檢視,途經此地聽你們這般一說,若我猜得不差,附上梟身的狼神早已不是狼神,而是被驅除的木外之民。

他們窮兇極惡,以屠戮為樂,你那大哥梟遭其附身,恐怕魂魄早已遭其啃噬殆盡,那木外之民得了你大哥的記憶,第一件想做的便是毀掉龍狼部落和你這個弟弟,而一旦讓這群被煞氣浸染的狼人士卒接近部族,與部族中的其他狼人互相見著,屆時就算明知要被殺死,也會有諸多狼人因舊情畏首畏尾,這道理就好比你對你大哥猶念舊情般簡單,所以屆時慢說奮力死戰,就算是平日半分力氣也使不出來,如此對敵,焉不滅族?”

莫仲卿不是妖界中人,自然不知這「木外之民」是何意,可爻卻是知曉的,更知道一旦讓這支身染煞氣的族人接近族群會引起怎樣連鎖的恐慌,念及此處,他面沉如水,心如油煎,幾番忖度沉吟複又霍然抬頭道:“那大宮主有什麼條件!”

“條件?我要…”

重虞嫵媚一笑,忽然止住不說,看了看一旁臉色難看的莫仲卿,不緊不慢道:“我要你此刻拿著狼族聖物回去統領龍狼部落,與我龍宮結盟,從此往後我們同氣連枝。平日裡你當你的狼王,我做我的宮主,咱們內務互不幹涉,然一旦有外交乃至戰事發生須以我龍宮為主導。”

爻乍聞此言面有不忿,一雙握劍的手已將指節握得發白,重虞見著淡淡道:“看來,二皇子是不願意了,也許你可以賭一賭,賭你那族人是否個個心狠手辣,見了被煞氣侵染的朋友親人也都能下得去狠手?”

莫仲卿截口道:“爻兄,你莫要答應她,如此不就等於俯首

稱臣了麼!”

爻陰沉著臉子,半息之後竟苦澀一笑,松開緊握的劍柄道:“不,她說得對,眼下我賭不起更不敢去賭!”說罷,頓了頓,轉首沉聲道:“重虞、我個人非常討厭你,但此事事關我族人安危存亡!所以我又不得不答應你!還望你遵守約定,告辭。”

重虞笑了笑,輕道:“彼此彼此,狼王慢走。”

“哼。”

見爻騎著座狼奔襲而去,莫仲卿這才收回了目光,對著重虞冷視不語,重虞被其如此盯視卻是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一旁玉玲瓏見二人如此,一吐舌頭很是識趣地告退。

半晌,見得玉玲瓏走遠,莫仲卿這才出聲道:“你真卑鄙,行徑令人不齒。”

重虞冷道:“是麼?我救他族人,他對我俯首稱臣,可說互利互惠,怎的不齒了,難道非要用你那套行事準則,救了他的族人從而分文不取麼、大善人?”

莫仲卿聽著,笑了笑道:“只怕未必如此,若我猜得不差,從一開始你就打著如意算盤,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