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黃昏,殘陽如血,莫仲卿,董昭怡二人來到一所山神廟前。

說是山神廟,其實這裡不過是一處地勢較高的土坡,一連餓了兩天的他原本想找些山中密林打些野味,可所到之處不是屍骸就是枯草,哪裡還有半點生機?

至於那津津有味正狠啄著死人眼球的烏鴉,莫仲卿是無論如何也下不了口的。

所以他現在很餓,不僅餓還很累,一身久未換洗的青紋棉袍已是髒得離譜了。

他找了個大樹慢慢靠坐而下,這一坐下便再也不想起身,睜眼瞧了瞧不遠處那群同樣衣衫襤褸的流民,忽然發現他們手中有些能令自己目不轉睛的東西——饅頭。

對,看起來賣相不錯的饅頭!

莫仲卿添了添幹裂的嘴唇,腹中火灼般的饑渴使他頻頻意動。那群流民中男子僅有十幾名,而老人、小孩、女人加起來的數目卻是男子的倍數。

十幾名壯年男子對於莫仲卿來說自是不在話下,就算他不想親自動手髒了名節只要指使一直跟著的董昭怡去搶就行。

可思前想後他抿了抿唇終究長嘆一聲,倚強淩弱之事他還是做不來的,所以唯有摸著肚子閉目歇息。

這是幾日來莫仲卿新學來的技巧,通常這樣做會讓空空如野的腹中不會疼得恁般難受。

當然這法子總歸不能當飯吃。他有些欣羨身旁的董昭怡,因為她跟自己一樣兩天未曾進食,可精神面色上比自己好得不是一星半點,

他是個郎中看得出她並未假裝如此,所以當他餓極時總是調侃身後董昭怡道:“我真羨慕你不用吃飯也不會覺得餓,要不你教我些速成的法門來聽聽?些許我天資聰穎一學便會。”

每當這個時候董昭怡總會機械地背出一段文字來,這聽起來像極了某種法門口訣,怎奈音調佶屈聱牙,內容更是艱澀難明。

莫仲卿聽了不下三五十遍,內容已可以倒背如流卻仍不知如何運用,這就好比三歲孩童空捧寶盒卻不知如何去開啟一樣。

而董昭怡顯然也不是一個好師父,除了口誦法訣外,再無別的動靜,彷彿僅憑這套法訣便能習成她這等驚世駭俗的修為一般。

然而這之中也不是半點收獲皆無,至少當昭怡緩緩背出這段口訣時臉上便罕見地顯出了一絲情緒波動,彷彿似在回憶過往,這現象足以令莫仲卿莫名欣喜,連帶著饑餓感似也降低了不少。

“既然左右無事,不如再參悟參悟法訣說不定便能自悟了呢?”

莫仲卿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背靠大樹閉目專心參悟了起來,小半晌,便聽一聲窸窸窣窣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莫仲卿沒有睜眼,因為他知道有董昭怡在旁,自己就算睡著了也不會出什麼差錯的,更何況此刻他餓得兩眼發花,就連眼皮子都不想再抬一抬。

可讓他詫異的是那腳步越走越近分明是沖著自己來的,片刻竟又在三五步外停了下來,隨後就聽一聲帶著蘇南口音的嗓音傳入了耳間:“二位、我爺爺請你們吃饅頭。”

這嗓音糯軟清甜讓人不禁想起了五月的甜粽。

好吧,此刻不論是甜粽還是饅頭對莫仲卿來說都是有著不小的殺傷力。

他猛然睜眼便見一名約莫十八九歲正值妙齡的少女俏生生地立在眼前。那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正在董昭怡和莫仲卿身上轉來轉去,顯得活潑極了,也靈動極了。

而張風塵僕僕的笑顏無論怎麼看都讓人倍感親切,即便是在這兵荒馬亂死氣沉沉的年月,這少女的身上也依舊散發著太陽般的親和力。

“這個小姑娘有些不簡單,她居然沒有怕昭怡。”

莫仲卿站了起來,又毫無形象地看著那少女手中的饅頭吞了吞口水。

那少女見著終於害羞的紅了紅臉,將手中的饅頭遞了遞,又道:“拿去吃唄。”

莫仲卿遲疑片刻,透過少女望了望她身後不遠處正看著自己的一名老者,那老者見莫仲卿望向自己忽也點頭報以微笑。

莫仲卿看罷再也不管不顧,道了聲“多謝”後這才一把抓過少女手中的饅頭,大口吞嚼起來,那模樣要多不堪就有多麼不堪,甚至那幾日未理,空垂下的發髻都差點被他一口咬進了口中。

少女掩唇而笑,轉頭看向一旁面無表情毫無動靜的董昭怡,略一踟躕便將手中另一個饅頭遞上前去:“姐姐也吃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