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夏風揚明月(下)(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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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方乾方刺史雖說上了年紀,可值此大喜之日也是身子倍感健朗,心情益發和悅。
不僅朝中官員前來赴宴,連百姓也自發同慶真是給足了方大人的臉面。為此方乾特意在刺史府口長街上擺設了流水席,只要是城中百姓不論貧富貴賤,今夜皆可來此筵席上一品人間罕有的美味。故此這刺史府外的大街上比那過往城隍廟會還要熱鬧幾分。
而與之府外的喜慶相比,這刺史府內卻是少了幾分熱鬧喜慶,多了幾分莊重華貴。
紅綢披瓦、燈籠串道,窗格納喜、閤府灑香,般般件件都是精挑細選,又巧妙裝飾在最合理的位置。而那大院前廳外幾桌朝中大員手上使用的稀罕物件兒更是別具一格,即使是東、西廂房內那些富賈用的餐具也皆是清一色的玉碗銀勺。眾人臉上也都或多或少流露出喜慶之色。
而這其中、最為高興也最為得意的非新郎倌兒方少奇莫屬了。
這方少奇今夜紅冠喜袍加身,表面上對恭賀之人送往迎來,笑臉以待,可暗裡卻斥那禮數繁瑣,不勝其煩,巴不得這就拜了天地入那洞房,早早行那美事多好。
可盼是一回事,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大戶人家禮數不可輕廢,這是爹今日再三叮囑的,故此百般無聊下,望著紅帕下的新娘心思也就跟著活絡了起來。
思來想去這莫婉溪長得清秀可人,小家碧玉,性子上卻是微微潑辣,有些刁蠻,這讓喝慣了花酒,聽慣了順耳之言的方少奇如何不眼前一亮。
對於他來說她便是一匹尚待自己馴服的野馬,一件剛到手的新玩具。而更讓方少奇為之暗爽的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想當初那賤人莫少英居然敢仗著有人撐腰令自己在眾人面前蒙羞,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可今夜他的師妹卻要在自己胯下婉轉承歡、又是何等的大快人心!
這般齷齪的心思外人自是不曉,此刻方少奇的臉上也是笑得愈發恣意,而紅帕遮頭一身鳳尾紅裳的莫婉溪若知道他懷著這等心思不知還會不會勉強答應?
只是此刻她也根本想不到這些,心情更與周遭格格不入,若是仔細瞧去,不難發現紅帕上似是有水漬輕泅其上。
是了,這一帕之隔,帕外歡聲笑語一團喜慶,帕內淚珠偸垂暗自神傷。
莫婉溪自然不願意嫁的,在以往她想過未來的夫君可能是心性平和的莫仲卿,也可能是對頭莫少英,或許還可能是憨厚正直的大師兄,這些她都設想過。
可她不曾想到平靜的生活會被一群黑衣人打破,不曾想大師兄會受傷,不曾想奉若神明的父親會昏迷不醒,更不曾見過母親會那般驚慌和憔悴。
所以她害怕。
孤身從密道逃出來時就開始害怕,深夜沿著十裡坡徒步前往江陵府,路上一有風吹草動便緊張得四處張望卻又不敢瞧個真切,深怕黑衣人就忽然竄出來出現在面前。好不容易一路緊繃著神經來到刺史府卻又被告知二師兄不在府內。
這種滿懷希望到頭來卻被一陣失落填補,是多麼令人彷徨無助,而此時方少奇出現了,她只有去求他,不曾想這方少奇竟是一口答應,本以為遇到了好人,可半路上這方少奇卻要自己嫁給他。所以她站在這裡不得不嫁。
捫心自問,她多麼希望此刻能有一個人不管不顧地帶走她,這個人可以是身邊的大師兄,又或是一個素未謀面的人!但她知道這是份奢求。
忽然、一雙溫厚的大手微微扶住了她,這雙手似是能感到她的脆弱,然而這卻不能將她的脆弱一併帶走。
這雙手自然是大師兄的,女兒出嫁理應父母到場,然而隨著莫行則的昏迷,對於整日以淚洗面,茶飯不思的張雅君,莫說是來參加女兒的婚禮就是出來走動走動怕也沒什麼力氣。
加之女兒真正出嫁原因她張雅君哪有不知,所以她覺得沒臉參加女兒的婚禮,更談不上給她一個祝福和希望。
於是這重任只能由大師兄莫方聞一力承擔。他是個男人,將自己暗戀多年的師妹拱手送人原本就是件令人難以割捨的事情,然而他更是雲蹤派的大師兄,師父諄諄教導耳提面命令他事事不得不以大局為重!故此,他也只能微微攙扶住師妹,給予一絲聊勝於無的安慰。
他也只敢做到這些。
“吉時到……!”
隨著呼聲一起,周圍逐漸安靜,氣氛為之一清。眾人望向前院高臺,只見方乾舉步上前,向四周鄭重一禮,表情肅穆道:“承蒙各位抬愛能來參加犬子少奇的婚禮,方某在此厚謝!然、惜姻翁有傷在身未能親至,故此請賢侄莫方聞在眾貴客前代受老夫一禮!”
這廂說完,方乾納頭便拜,莫方聞哪能坦然受了老人家如此大的一禮,趕忙躬身回禮。方乾笑道:“賢侄不必拘謹,這一拜當真受得,你若不受就是陷方家於不義了。”
莫方聞笑了笑以示回應,他本是想說一番客套話,可卻發現此時嘴裡比吃了黃連還要苦上三分。
他還能說什麼?恐怕是僅僅站在這裡也屬勉強的很了!
方乾見他不言倒也不覺失了禮數,轉身又滿面紅光地道:“好好好,客套話不多說,這就拜堂吧。”一旁司儀先生聞言,站出來開始行令道:“請二位新人至堂前!”
“一拜天地!”
二人對天而拜,莫婉溪微微彎腰已察覺到心中越來越明顯的悔意。
“二拜高堂!”
二人同拜方乾,莫婉溪開始祈禱能有個人能出現。
“夫妻對拜!”
方少奇先拜,莫婉溪後拜。
“共入洞房!”
……
當莫婉溪坐在這龍鳳喜床上時,整個蠶絲被褥異常冰冷,而比之更冷的是她的心。
既然坐在這裡那便說明並未有任何奇跡出現,該來的也並沒有來,她唯有認命,可仍不禁去想,“這難道不正是我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