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月明、星羅棋佈。

山莊後花園一處涼亭中慕容流蘇正對月賞花自斟自飲。只見他頭戴紫玉冠,身披明黃錦緞,如此月夜盛裝不過是為了等一個女子罷了。

不論是什麼樣的人,每個人心目中都有一個值得去等的心上人,而這個心上人此刻卻生了二心,這原本也是男女之間極為稀鬆平常之事,可若發生在他慕容流蘇身上就顯得極為不尋常了。他覺得自己在做夢,顯見還是一個噩夢,可現在他卻還要忍住滿腔怒火去安撫這個噩夢的始作俑者。

這般自嘲中,俯仰之間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他向來自信十足,所以面對這半壺酒水、一隻玉杯,依然不緊不慢地啜飲著。夜風徐徐吹拂滿園花香,慕容流蘇嗅了嗅其中那一絲微不可聞的女兒香,俊逸的臉上頓時如沐春風,他這自信一笑尤令滿園春色桃羞禮讓。

果然、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從後方響起,片刻之後,來人已坐至慕容流蘇對面,板著臉面,語言簡潔明快道:“深夜找我所謂何事?”

慕容流蘇掩去原有的笑意轉而落落寡歡道:“沒事就不能找你了?從什麼時候開始咱們之間變得如此生分了?”

見葉千雪冷冷不答,轉而深吸一口氣嘆道:“先前是我不對,給娘子賠個不是,不要生氣了好麼?”

葉千雪仍是不予理會,轉眼望向他方,慕容流蘇眉頭輕皺又將手搭了上去,可葉千雪卻已抽手而回道:“我不是你娘子,也沒必要生氣。”

慕容流蘇見她如此,起身繞至近處,從背後緊緊環住她的腰際使其動彈不得,這般痴纏之下早令葉千雪心生不快,想都未想反手就是一個掌摑,先前動若鬼魅般的慕容流蘇卻是不閃不避乖乖捱打,‘啪’的一聲脆響,原本俊秀的臉上赫然多了道五指掌印。

慕容流蘇不顧臉上火辣辣的疼痛,騰出一隻手緊緊捉住稍稍發愣的柔荑,摩挲了幾下、帶著三分憐惜七分柔意道:“消氣了麼?若是這一巴掌不夠解氣,就再多扇幾下,要是手扇疼了,便用你那長槍刺,刺到千雪你消氣為止。”

這一番含情脈脈又飽含著真摯與溺愛的語調是何其熟悉,葉千雪驟聽之下有些怔忪,大半年不見他是越發的會哄人開心了,她當然也記得他們小時候的樣子。

記憶中慕容流蘇對她百依百順甚至從不食言。不論是過往偷出王府回來受罰,或是野外探險遭遇山狼,他都會挺身而出將自己護於身後。

還記得第一次遇到他時,正是一年最冷之際,也是自己身子骨最為難熬之時。

當時京城那位‘叔叔’召父親去宮裡過年,一路上街旁孩子手上拿著的花竹鞭炮、糖人紙燈在她幼小的眼裡是那麼的新奇有趣,可父母雙親卻從不讓她觸碰這些。待得進了宮中,別人家的王侯子弟俱是嬉鬧一堂,唯有她只能困在並不算太暖和的火爐旁遙看窗外別人玩耍。

她的童年是孤獨的,本以為那年依然孤單,哪曾想那天大雪堆屋簷,宮女們為自己端藥湯的端藥湯,搬柴火的搬柴火,忙前忙後一時俱都不在屋內,而就在這空擋裡,少年慕容流蘇一身明白緞襖出現在了她的面前,張口便道出了她敢想不敢做的願望:“小丫頭,本小公子瞧你每天待在屋中悶悶不樂,特來大發慈悲邀你出遊。”

小孩子間本無猜忌,一問之下便雙雙溜出屋外。至於幼年時的葉千雪當初是如何答應的,葉千雪時隔多年早已記不住了,也許本來就不曾回答而是任由他拉著走呢?

不過不管怎樣那天是葉千雪有生以來歡笑最多的日子。

他帶著她與眾王侯子弟一同玩耍,期間慕容流蘇見葉千雪望著眾子弟手上寥寥幾根煙花微微出神,當下便出手去搶,雖過後非但自己披紅掛彩,搶來的煙花棒也斷成了幾段,卻依然笑臉如花,拍著胸脯信誓旦旦道:“沒事,雖然這些不能用了,但我有的是法子。”

兒時的慕容流蘇的確信守諾言,也的確有他的法子。

他帶著葉千雪來到一處未有足跡的雪地上,一人埋頭在雪上勾勾畫畫、廢得九牛二虎之力終於讓他畫出了一副雪地煙花。之後他為她堆著雪人,當兩個做工拙劣的雪人成型後,他指著雪人以大人般口吻道:“大的那個是我,小的那個是你了,所以大的保護小的天經地義!”

那一天回去之後雖遭到父母的責罵,夜裡不僅頭燙發熱,身子骨中的涼意令她貝齒不住打顫,可即便如此她依然覺得值得。

至此之後,兒時慕容流蘇隔三差五便來王府遊玩送些竹刀木馬、機關小劍。雖然這些她未必真正喜歡,但只要是他送的都一一小心儲存了下來。記得當時他父親定安王與家父關系還是不錯的。然而隨著兩人漸長,少年模樣的慕容流蘇已是面容俊朗,意氣風發,身邊也漸有其他女子的身影。

而反觀自己得了無名道人的真傳,雖已身不畏寒卻還是朋友無多,整天只與長槍為伴。而他來的次數顯然比往時少了許多,不過送來的小玩意兒卻是與日俱增。

直到家父與定安王因政見不合不再來往後,他來的次數更是越發的少了。本以為他倆的緣分就此盡了,可直到某天他偷來府中見她,突然要她做自己的新娘,她毫不猶豫的答應也給了慕容流蘇足夠的信心。

為了這份毫不猶豫,慕容流蘇當即拉著葉千雪央求葉天朔,以定安王世子的身份跪在大廳外求父親將她許配給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直至父親親自應允,本以為事情就此水到渠成再無艱險,卻不曾想婚配那日他竟未來迎娶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