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中後, 驚魂未定的溯辭灌了一整壺茶才壓下胸口不適之感。薛鋮輕撫她的後背,柔聲問:“好些了麼?”

溯辭捧著茶壺陷入沉思,突然問:“夜裡這種狀態持續多久了?”

薛鋮:“據龐將軍所言,自從越州城破之後就開始出現所謂妖鬼的徵兆了,一路退守至景城,未曾斷絕,反而愈演愈烈,算起來應當已接近一月時間。”

“一個月……”溯辭喃喃:“恐怕來不及了。”

見她失神,薛鋮直接捧起她的臉, 望進她的雙眸,問:“到底怎麼了?”

遊離的視線彙聚在薛鋮臉上,溯辭幽幽嘆了口氣, 道:“你也看到了,那些東西不是一般的蠱人, 他們彼此廝殺、學習殺人和自保的技巧。就像煉蠱一樣,有人在煉這種蠱人, 一旦煉成,威力可想而知。”

薛鋮想起前世北宮政手下那一支令人聞風喪膽的奇襲小隊,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道:“不如我們帶上人手,把這些蠱人殺瞭如何?”

溯辭搖頭, “青巖手下肯定不止這一批蠱人,況且這些人放出來也有故意嚇唬守軍之意,殺了他們無濟於事。想要徹底解決蠱人, 還需找到母蠱。”

“不如……”薛鋮沉吟片刻,提議道:“咱們去對方營裡摸摸情況?”

溯辭眼前一亮,“是個法子!”

薛鋮捏了捏她的臉頰,這才松開手,頗為遺憾地說:“難得良宵,不能和夫人共度,著實可惜。”

溯辭正想嗔他不正經,突然反應過來了,皺眉問:“你要自己去?”

“自然不是,一會兒喊上魏狄,點五六個好手一同去。”似乎知道她想說什麼,薛鋮先一步點上她的唇間,低聲道:“你不許去。”

溯辭抗議:“為何!”

“信誓旦旦說有同心蠱別的蠱不敢近你身,結果呢?方才若我再去晚些,恐怕就讓那東西要傷著你了。”

“同心蠱真的有用。”溯辭嘟起嘴,晃了晃自己那隻受傷的手,說:“只不過我沒想到要放血才有用嘛。剛才那個蠱人都被嚇退了,明顯是十分忌憚我體內的蠱。”

“那也不行,你好好待在城裡,若有什麼事就去找徐冉,乖乖等我回來。”薛鋮並不買賬,抄起劍就準備走,還沒到門口又被溯辭扯了回來。

溯辭整個人掛在他脖子上,據理力爭:“咱們倆現在一條命,況且你身上的子蠱還不如我的母蠱呢,萬一真遇上什麼險情,我還能放血嚇嚇他們!再說我對蠱蟲的瞭解比你們多,帶著我能幫你們省不少事呢!”

薛鋮整個人被她扯著向後仰去,架不住她的軟磨硬泡,轉念一想也覺得有幾分道理,最終還是捎上溯辭去尋魏狄。

睡眼惺忪的魏狄一聽始末緣由立刻抖擻精神匆匆去點人,連徐冉也沒了睏意,蹙眉問:“會不會有些冒險了?”

溯辭解釋:“此時宜早不宜遲,若等他們煉成了,麻煩就真大了。”

薛鋮:“不錯,不論如何也得去探探情況。城中若有事,可與龐將軍商量。若我們天亮前還未歸來,全城戒備,提防蠱人來襲。”

“是!”

魏狄點了四名暗衛,一行七人悄無聲息潛出城,直奔北魏大軍營地而去。

雲層遊移,月影斑駁。這時郊外萬籟俱寂,除了那具被薛鋮劈作兩瓣的屍首和空氣中濃鬱的腐臭血腥味,再無其他。一行人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穿梭在殘垣斷壁之中。

北魏軍營在距景城以北六裡外,一行人徒步走了約一刻鐘的時間,路上除了越來越濃的腐臭味道,沒有發現任何異狀。七人在營地前十丈外停下腳步,看著前方連片的敵營,面面相覷。

這和預想的情況差距甚遠。

放眼看去,敵營中燈火通明,然而卻無任何崗哨,甚至連個人的痕跡都沒有,彷彿一座空城,敞開大門,等候什麼人來臨。

七人蹲守了片刻,發現裡頭毫無動靜,薛鋮沉思片刻,微微一抬手,領著一行人緩慢向營地靠近。

夜風帶著涼意拂上臉龐,當月光再一次透過雲層的縫隙灑落一線光輝時,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聲尖細的笛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刺耳。七人立刻警覺,分散藏於附近的樹叢中。

那笛音吹出的曲調十分特別,在夜裡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覺。伴隨著笛聲,營地裡開始有了動靜,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和拖行的聲音間或傳出,透過柵欄和營帳見的縫隙能看見一個接著一個人的人影慢慢走過,朝一個方向彙聚過去。

溯辭用胳膊肘戳了戳薛鋮,示意是否可以跟去看看。薛鋮耐著性子又等了片刻,待附近能見的蠱人都走幹淨了,這才起身摸向營地。待走進營地眾人才發現這根本不是所謂的軍營,空有營地的殼子,裡頭卻沒有半點軍隊駐紮過的痕跡,唯有連片的帳篷和揮之不去的腥臭味兒。

“他們居然用營地做殼子煉蠱人,恐怕真是打算把這些人作為前鋒軍隊了。”溯辭瞄過一排排空蕩蕩的營帳,低聲感嘆。

七人繼續朝聲源處前進,很快便看見那密密麻麻的蠱人堆,在月色下慢慢晃動,分外詭異。薛鋮打了個收拾,七人分為三股,藏在就近的營帳後,矮身觀察前方動靜。

只見不遠處搭著一座高臺,臺上立著一人,寬大的黑袍掩蓋住身型,寬大的兜帽遮去了大半張臉,唯有那雪白的手捏著短笛在唇邊吹奏,細長的手指躍動,詭異的曲調正是出自這人之手。

等所有蠱人齊聚在高臺下的空地,曲調驀然一變,變得更為尖利刺耳,聽得薛鋮等人紛紛皺眉。然而那些蠱人卻興奮起來,發出非人非獸的咆哮,甚至有蠱人開始手腳並用地試圖爬上高臺,被黑袍人一腳踩下。

這尖利的曲調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黑袍人便停止吹奏,從袖中拿出什麼東西撒向蠱人堆中。人群頓時沸騰起來,蠱人爭先恐後地去搶奪,為之大打出手,甚至相互撕咬,場面混亂至極。然而黑袍人似乎十分享受這一些,看著腳底這些蠱人廝殺,露出愉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