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六醒來時已是翌日上午, 關在黑暗的地窖中,眼前只有一盞昏黃油燈,視野逼仄壓抑,後頸隱隱作痛。郭老六晃了晃腦袋,頓時發覺自己被捆得結結實實、動彈不得。

他駭然瞪大眼環顧四周,濃鬱的土腥味令他惶恐,腦中頓時一片空白,扯著嗓子喊了起來:“來人!來人啊!”

上頭守著的暗衛聽見聲音對視一眼,將脖子上的黑布拉起蓋住半張臉, 這才掀開地窖的門走了下去。

光線伴隨著腳步聲從臺階上灑下,郭老六緊緊盯著拾級而下的靴子,待看清對方面上的黑布時, 神色更為惶恐,本能地向後縮了縮, 驚道:“你們是什麼人?!”

沒有人回答他。

兩名暗衛一個守在樓梯口,另一個緩步走上前, 在郭老六身前蹲下。

郭老六後背緊貼牆壁,汗毛倒立,嘴上依然嚷嚷道:“你們想做什麼!我可是……唔。”

暗衛抽出一條布裹成團塞進了他的嘴裡,將他後面的叫嚷盡數堵了回去。

郭老六喉嚨裡發出嗚嗚的聲音,雙目圓瞪, 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走離地窖,木板合上,一切重歸昏暗。

兩名暗衛一人留守一人潛回兵馬營將郭老六已醒的訊息告知薛鋮, 薛鋮放下擦臉的棉布,抬手示意他回去繼續守著。

等暗衛告退,薛鋮這才轉身走向床邊,看著卷著被子縮在角落睡得正熟的溯辭,一邊輕喚她的名字,一邊伸手探進被窩。他的手剛洗過冷水,指尖冰涼,冷不防在溯辭小臂上一撩,酣睡的人頓時一個激靈,霍然睜眼。

溯辭眼裡睡意未褪,手上的動作卻很快,眨眼間裹著被子翻身將薛鋮壓倒在床,腦袋在他頸窩蹭了蹭,迷迷糊糊嗔道:“手真冷。”

“不冷怎麼叫得醒你。”薛鋮笑著伸手隔著被子摟住溯辭,輕聲道:“該起床吃早飯了,再不起一上午又要被你睡過去了。”

溯辭閉眼哼哼兩聲,半點不願動換。

薛鋮摸了摸她的腦袋,又道:“郭老六醒了,你想不想去看看熱鬧?”

聽得此話,溯辭這才抬起腦袋,打了個哈欠,問:“什麼熱鬧?”

“讓徐冉去嚇一嚇他。”薛鋮將暖得差不多的手重新伸進被窩,掐著她的腰將她翻身壓了回去,低頭在她眉心一嘬,道:“我和魏狄不宜過早出面,你和徐冉一同去。”

溯辭眨了眨眼,抓著他的衣襟問:“怎麼嚇?”

薛鋮附身耳語幾句,溯辭眉梢輕揚,頓時笑道:“這好說,保準沒問題!”

薛鋮這才松開她起身,扭頭從架子上取下衣服丟在床邊,道:“趕緊起來吧,我去給你拿吃的。”言罷大步朝屋外走去。

郭老六失蹤的訊息一大早就送進了刺史府,段荀面色鐵青,看著底下跪著的幾個轎夫,雙拳緊攥。

“昨兒我們和往常一樣送郭爺回家,走的也是平時走的路,可哪想在齊家衚衕那裡出了事。”其中一個轎夫低著頭,將昨夜的事一一道來。

“沒看清是什麼了?”段荀問。

轎夫搖搖頭,“沒有,事出突然,他們是從背後打暈我們的,看不見臉。”

段荀一拳重重砸向桌案,怒道:“反了天了!”又看向那幾個瑟瑟發抖的轎夫,只覺氣不打一處來,揮手道:“行了,下去吧。”扭頭又吩咐人去城裡打聽有沒有什麼線索。

師爺立在一旁撚著胡須,雙眼微眯,等段荀把事情吩咐完了才開口道:“大人,這事感覺有些不對勁。”

“何以見得?”

“素來劫人,若非有仇,左右不過謀財害命。”師爺道:“可郭老六在遠安城沒有仇人,這些人劫了郭老六後一沒有在現場留下什麼東西,二來到現在也沒見人放話要贖金、沒見屍首血跡,這還不奇怪?”

段荀撚了撚手指,也覺出不對勁來。

不似尋仇,不為財不害命,這人綁郭老六還能為了什麼?

“鑄造坊近日可還有旁的單子?”沉吟片刻,段荀低聲問。

師爺搖搖頭,“都是幾個月前訂的,若是針對鑄造坊,可綁郭老六也沒有用啊。”

郭老六雖說是管著鑄造坊,但單子出自刺史府,匠人們按照吩咐幹活,就算郭老六失蹤個十天半個月的,也不會影響到鑄造坊的運作。

除此之外,還能是什麼?

段荀輕叩桌沿,心裡滿滿生出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招兵、糧餉、剿匪立威,而後……

手指一頓,段荀霍然抬眸看向師爺,駭然吐出兩個:“薛鋮?!”

師爺也嚇了一跳,忙道:“他綁郭老六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