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雲令既出, 薛鋮與魏狄被徐冉請上虎賁堂。寨中各當家的、和各位資歷高的老輩再聚堂中,各個神色肅然地看著薛鋮拿出燕雲令。

謝老太爺鄭重請出寨中珍藏的另一枚令牌,仔細辨認後,長嘆道:“這麼多年,這是頭一次薛家後人持燕雲令來此。”他看著薛鋮,目光不免帶上幾分唏噓,問:“薛將軍,不知你欲用此令,換得何物?”

薛鋮向他抱拳行禮, 一字一頓道:“燕雲軍歷來非大事不出,如今正是國家動蕩之時,內憂外患。我此番前來, 是想請燕雲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匡正天下!”

“好一個匡正天下。”謝老太爺問:“不知將軍這第一步打算從何入手?”

“平西南匪患,肅貪贓枉法不正之風。”

謝老太爺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起來, 沉聲道:“西南匪寨大大小小近百個,若無實力相當的人手,豈是一句話就可平的?官匪勾結沆瀣一氣在此處已是常態,將軍孤身赴任,又要以什麼震懾這些地頭蛇?”

薛鋮眸色微沉。

事已至此, 若再有所保留,只怕會毀掉他這一路好不容易積攢出的微薄信任。

他沉默片刻,道:“我並非孤身赴任。”

此言一出, 除了魏狄仍神色自若,其餘眾人皆露出驚疑之色。

薛鋮從軍十數載,淌過的明刀暗箭不計其數,除了一支所向披靡的親軍外,他和魏狄早在數年前就著手培養暗衛,到如今已有百餘人的規模。王府的守備、先前設計捉拿北宮政,均有暗衛參與其中,此番來西南,他們更是早一步命暗衛散入西南各處,收集情報、聽候調令。

相比燕雲令而言,這才是薛鋮最後的底牌。

“來此之前,我已在西南各地安插了人手。”薛鋮道:“即便守軍不可用,我也能調動這些人,雖人數不多,卻個個都是精英,可堪大用。”

“如此甚好。”謝老太爺捋須而笑,道:“燕雲可為利劍,卻絕不可為隨手處置之棋。”

徐冉接話道:“你的暗衛加上燕雲的精銳,平匪患應當問題不大。若將軍能還西南一個太平,燕雲軍願隨將軍北上,做你披荊斬棘的利劍。”

在場眾人聞言肅色頷首,借無異議。

薛鋮更是抱拳鄭重道:“必不負眾望。”

“只是,我有一個要求。”徐冉道。

“但說無妨。”

“經歷這麼多年,燕雲早已不是當年的一支聽憑調令的軍隊,更是上下數百口人安身立命之所。燕雲軍可隨將軍出山、南征北戰,但這寨子裡留下的老幼婦孺,請將軍務必護他們周全。”徐冉向薛鋮抱拳頷首,語氣卻不容商量,“他們是燕雲軍的家人,更是燕雲的後盾。”

“我答應你。”薛鋮毫不猶豫道:“我必保燕雲寨安危,絕無後顧之憂。”

徐冉臉上浮起笑容,朗聲道:“好!將軍是爽快人,既然如此,就按我們這兒的規矩,請將軍喝一碗盟約酒,共同起誓!”

她臉上的笑容恣意張揚,連帶著整個虎賁堂的氛圍都變得激昂起來,眾人挺直背脊端坐於座,只聽清朗的聲音響起,沖著外間高聲道:“來人!抬酒來!”

燕雲寨這邊以酒為盟,溯辭那廂正被四夫人院裡的丫鬟請去用晚膳。

雖說是請她去正堂吃飯,然而今日陸嬌在祁老爺子那,院裡也沒有別的主子,偌大的飯桌也就溯辭一人而已。可即便如此,還是擺滿了一桌子菜餚,絲毫不敢怠慢。

溯辭慢條斯理吃完飯,摸了摸有些鼓囊囊的肚子,轉臉問丫鬟可有什麼能散步消食的去處。

丫鬟早得了香蕊吩咐,恭聲道:“後院有小花園,仙姑若是乏了,可去後院轉轉。”

溯辭點點頭,又問:“寨裡可有觀星之所?”

這問題令小丫鬟犯了難。黑龍寨是個不折不扣的匪寨,哪裡會有什麼觀星之所呢!

絞盡腦汁想了半晌,那丫鬟道:“觀星之所是沒有的,不過山頂上倒是有一處賞月的好去處。”

溯辭聞言一喜,忙道:“請姑娘指路。”

“路倒不難走,只是仙姑若要去,請務必帶上我們。”那丫鬟解釋道:“寨中崗哨甚多,仙姑是生面孔,獨自一人只怕會被攔下。”

“勞煩姑娘引路。”溯辭欣然點頭,起身道:“我預感近日將有大事發生,需夜觀星象蔔上一卦,才好知兇吉。”

那丫鬟從香蕊那兒聽過她的本事,自然不疑有他,一面眼神示意另一側的同伴,一面向溯辭比了個請的手勢,道:“仙姑請隨我來。”

兩名丫鬟取了燈籠,領著溯辭款步朝山頂走去。

這一路誠如她們所言,隨處可見崗哨,守備森嚴,溯辭默默記下路線和沿路崗哨位置,再時不時問上一兩句,等到山頂時,幾乎將寨子的地形瞭解了大半。

黑龍寨依山而建,根據地勢高低劃分主次,身份越高的人,住得越接近山一眼便能分出主次,但高處的崗哨更加密集,也能將低處的情形盡收眼底,攻守皆宜。

想要攻破黑龍寨,沿山路攻上來,除非強兵,否則絕無勝算,只怕要另尋他路。

思慮之間,三人已至峰頂。

山頂人為修葺過,鋪出一條整齊的石板路,四周有松竹,還有花圃的痕跡,只是如今初冬時節百花凋零,無緣得見。在石板路的盡頭有一處八角亭臺,正立在整座山峰的最高處,內建石桌石凳,四周還有獸首石燈,頗有幾分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