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蹤既已暴露, 一行人不敢逗留,快馬加鞭改道而行。山路蜿蜒曲折,好在徐冉等人對蜀州地形瞭如指掌,看似沒頭蒼蠅似的在崇山峻嶺中亂竄,實則避開了道上人常走的路,專挑偏僻小路曲折前行,直赴涿州。

入夜後,一行人在山中尋了處石洞歇腳。

熊熊篝火在石壁上投下光影斑駁,溯辭裹著薛鋮的大氅睡在角落, 其餘人也各自歇下,除了篝火細小的爆裂聲和夜梟的怪叫聲,萬籟俱寂。

薛鋮睡得很淺, 半夢半醒之間一絲輕微的腳步聲立即讓他警覺地睜開眼,抬眼便看見徐冉伸著懶腰, 輕手輕腳往外走。

察覺到背後的視線,徐冉皺眉回頭, 對上了薛鋮的雙眼。眉間褶皺頓時一鬆,沖他比了個手勢便徑自走出石洞。

薛鋮低眸給溯辭掖了掖大氅,而後慢慢起身走了出去。

山裡的夜很冷,月光很亮,從樹影間灑下, 照亮地面堆積的枯葉。徐冉立在樹下,正站在月亮投下的光斑中,皎潔的月光從頭傾灑至足, 將那一身黑衣襯得更加冷冽。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徐冉轉身對著薛鋮拱手行禮,道:“薛將軍。”

薛鋮在她身前三步外頓住腳,立於漆黑的樹影下,說:“這麼冷的天,徐大當家倒是好興致。”

“若捨不得暖洋洋的篝火,又怎能引來將軍一敘?”徐冉笑答。

薛鋮沒有接話,靜候她的下文。

“蒼城的鑄造坊已毀,幕後之人必已得到訊息,礦上很快就能收工炸礦。等鐵礦和兵器都運抵涿州,將軍打算如何?”徐冉懶得再寒暄,直截了當問。

薛鋮道:“兵器和玄鐵礦既然交給了徐大當家,自然任憑你所用。”

徐冉:“我問的不是這個。此處到涿州境內不過四五天腳程,將軍打算以何身份入涿州?”

薛鋮挑眉問:“我還能以何身份入涿州?”

“朝廷調任西南的徵西將軍,或者……”徐冉咧嘴,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我燕雲寨的座上賓。”

“何意?”

“你不會真想什麼準備都不做就這麼大喇喇跑去上任吧?”徐冉頓時已一種看寨裡痴傻多年的李二的目光瞧他。

薛鋮嘴角一抽,沉聲道:“自然不會,到任期限尚遠,在摸清局勢之前不會貿然行動。”

“所以嘛……”徐冉正要接話,卻被薛鋮打斷。

“但暗訪可有多種辦法,我為何要選去燕雲寨?”

“民間暗訪你的確可以摸清官府的態度,但匪寨可不是你在市井鄉野裡就能摸到底的。”徐冉道:“我劫了虎牙寨的道,奪礦毀礦,西南可有不少眼睛盯著呢。如今我把東西運回寨裡,你說他們會怎麼辦?”

“你想讓我摻和進去?”薛鋮眯起眼。

“這怎麼能叫摻和呢。”徐冉擺擺手,道:“你該比我更清楚,正面交鋒,能有比這個更容易摸清對手實力的機會麼?”

薛鋮默然。

他無可否認這的確是個絕佳的機會,不僅能摸清官府和匪寨的局勢,更能打探清楚燕雲寨的情況。徐冉這番提議,更像是試探投誠。

“好。”思量片刻,薛鋮點頭應允。

徐冉心頭也是一鬆,笑著對他頷首,隨後大步流星走向石洞。路過報劍倚在石洞邊的魏狄身邊時,她心情頗好地側臉沖他道:“魏兄,起夜啊?”

魏狄:……

看著徐冉走進石洞,魏狄這才朝薛鋮走去,道:“將軍。”

薛鋮抬眸看向九天皓月,低聲道:“此行一路,你覺得徐冉此人如何?”

“可為悍將,就是……”魏狄頓了頓,道:“說話有些不著調。”

薛鋮低笑道:“她邀我們去燕雲寨,我應下了。”

魏狄一愣,忙道:“不去沛城了?”

“先摸一摸情況再說。”薛鋮道:“礦山一事鬧大,西南的匪寨必會盯上燕雲,正好能探一探燕雲如今的實力。”

“是!”

等薛鋮回到石洞,溯辭仍在安睡,只是等他坐下後,她伸手輕輕抓住了他的衣擺,呢喃一聲,向他身側貼了貼。薛鋮神色柔和,輕輕撫了撫她的頭,低聲道:“無事,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