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動作很快, 翌日一大早案件的卷宗便呈到了禦書房的桌上。

北宮政無法暴露身份,順口認下了竹柳公子這個名頭,但對於為何行刺、如何行刺卻每回的說法都不一樣,最後甚至能說出諸如“看不順眼所以殺了”“順手放了把火而已”之類的話,無論如何嚴刑逼供都沒能再從他嘴裡撬出什麼。

沈叢言頭疼不已,好在人已認下刺殺一事,遂呈給承光帝定奪。

禦書房燻著香,承光帝靠在椅背十分疲累地揉著額頭,略略翻過卷宗, 道:“既然已經認罪,就這樣吧。”

沒料到承光帝會說這樣的話,沈叢言有些愕然, 隨後問:“那此人按律處置?”

“暫緩。”承光帝道:“今日北魏國師來見朕了,說要見見這個刺客。畢竟死的是北魏的王爺, 你去安排吧,等見過人之後再看如何處置。”

“是。”承光帝既已發話, 沈叢言只得領命。

這條訊息很快送到了左驍衛府,魏狄大步入屋,低聲對薛鋮道:“黎桑要去天牢。”

“隨他去。”薛鋮於桌案後抬眸,道:“天牢附近咱們的人都布好了?”

“都安排妥了,但凡天牢內有風吹草動, 咱們能立刻趕到。”

“這就夠了。”薛鋮起身負手道:“今明兩夜務必盯緊了,北宮政有傷在身,黎桑沒有拖延的時間。”

魏狄頷首, 又道:“大理寺已將卷宗呈給陛下,但似乎上面並未有決斷。將軍,會不會有變?”

薛鋮低眸沉吟,許久後才緩聲道:“事已至此,若還有變數……”

那便只能是有人不作為了。

停頓片刻,薛鋮搖頭道:“靜觀其變吧。”

此時黎桑在沈叢言的安排下抵達天牢。

天牢內陰暗幽冷,除了火盆的嗶啵聲外,只能聽見腳步聲回蕩。北宮政被關押在天牢最裡間,牢房為精鐵打造,門口有兩名帶刀侍衛把守,看守嚴密。而北宮政被鎖鏈綁縛、吊於半空中,披頭散發渾身血跡斑駁,見有人走近,他只慢慢掀起眼簾睨了一眼,又重新閉上雙眸。

黎桑面上不動聲色,問隨行而來的沈叢言:“這就是那刺客?”

“正是。”沈叢言答。

“他可招供是何方人士、為何要行刺臨安王?”

沈叢言面不改色回答:“此人詭辯非常,經大理寺詳查,已確認此人乃是曾在京城興風作浪的刺客竹柳公子。至於為何刺殺臨安王,此人滿口胡言,且還在京城犯下別的案子,我們推測恐怕是為了重出江湖製造聲勢。”

“哦?”黎桑挑眉,道:“我可不覺得冒險刺殺我魏國使者只是為一個江湖客成名鋪路。”

沈叢言眯起眼,冷聲道:“敢問國師有何高見?”

黎桑道:“此人必有隱瞞,讓我進去和他說兩句吧。”

沈叢言極不贊同,道:“此人窮兇極惡,下官勸國師還是不要冒險為好。”

“人都被你們打成這樣了,還能掀什麼風浪?”黎桑一眼睨去,語氣露出幾分玩味,“或者是晉國為了迅速了結此案,尋了個替死鬼來,所以怕本國師一問之下露陷麼?”

“國師慎言!”沈叢言怒道:“此案牽涉兩國邦交,陛下萬分重視,大理寺連同驍衛府連夜破案擒得此人,證據確鑿,豈是你空口白牙可以詆毀的!”

“既然證據確鑿,又何懼我三言兩語驗一驗呢。”黎桑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在沈叢言耳畔道:“遇刺的是我大魏堂堂臨安王,可不是什麼小魚小蝦能隨便糊弄過的。”

沈叢言面上一陣青白,半晌後咬牙切齒道:“來人!開牢門,送國師大人進去!”

黎桑微笑頷首:“有勞。”

沉重的牢門開啟,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黎桑矮身入內,在門邊側臉道:“請諸位在門外守著。”

沈叢言被他命令般的語氣氣得不輕,索性命人重新鎖上牢門,將他們二人鎖在牢中。

黎桑嘴角吟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緩步走向北宮政,待他近身,北宮政緊闔的眼眸倏地睜開,眸光鋒銳,蘊藏烏雲驚濤,直看向黎桑的雙眸。

外頭的沈叢言同樣緊緊盯著他們的動作,只是在他的角度,黎桑恰遮住了北宮政的面容,掩去了亂發之下的滿目崢嶸。

黎桑的聲音在寂靜的牢中響起:“你刺殺臨安王,有何目的?受誰指使?”

北宮政聲音虛弱,漫不經心說道:“無人指使,一時興起就殺了,哪有什麼目的。”

“撒謊!”黎桑的手鉗向他的喉間,迫他抬起頭,藉著身體的遮擋不著痕跡地將一粒藥丸塞進了他的嘴裡,語氣滿是怒意:“費盡心機縱火行刺,以為用如此荒誕的理由就能搪塞過去麼?”

北宮政嗤笑:“愛信不信,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如此態度,與大理寺審訊時如出一轍,沈叢言微微挑眉,浮出一分看好戲的表情。

大理寺重刑加身都沒能讓他開口,你一個國師能有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