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完趙家後,孫展獨自留在豐州繼續查探,薛鋮同魏狄帶著溯辭一同出發前往京城。兩匹快馬一輛馬車,小半日的時間便抵達京郊。

三人在京郊茶攤上歇腳,攤子上茶客眾多,三人帶著鬥笠面具衣著樸素坐在攤子角落,並不惹人注目。

薛鋮將一隻錢袋推到溯辭面前,低聲道:“這些錢你拿著,到京城去歸去來客棧落腳,等忙完了我讓魏狄給你置一處小院子。”

溯辭麻利地收好錢袋,點頭道:“行。正好我還得去趟季府幫棠棠送東西,再去會會趙老爺,說不定住所的事都不用你們費心了。”

“不行。”薛鋮斷然否定,道:“不管是季家還是趙老爺要給你置宅院,必須拒絕。趙家情形不明朗,季家也不是好相與的人,就算他們的勢力真的能為你所用,多留一分心眼沒有壞處。”

魏狄腹誹:將軍你是怕溯辭姑娘住到別人的院子裡,自己不好去見人家吧!

溯辭眨了眨眼,欣然同意。

一碗茶下肚,三人重新上路。

等京城高闊的城牆慢慢出現在視野中時,三人尋了個僻靜的角落換回原先的裝束。薛鋮與魏狄先行一步,策馬揚鞭直奔城樓而去,溯辭理了理雪白的衣袍,慢悠悠一人緩步前行。

白衣仙姑的名聲雖算不上遠近聞名,但在附近一帶的市井閑談中也算得上是出現頻率極高的談資,一路上不時有人側目,還有膽大的上前試探虛實,皆被溯辭一一應付過去。

順著人潮穿過巍峨的城門,京城熱鬧的市集在眼前鋪開。道路寬闊,呈井字型向四面八方延伸,十分規矩。街道兩旁商鋪林立,更有小攤小販穿插其間,熱氣騰騰的包子鋪,紅澄澄的糖葫蘆串,脂粉鋪子點心鋪子,各種香味、各色吆喝聲彌漫四周,熱鬧非凡。

溯辭一面走一面看,嘴角不自覺地掛上笑容,若不是礙著這身仙風道骨的打扮,她定然要拎上兩串糖葫蘆一邊吃一邊逛!

頗為遺憾地嘆口氣,溯辭收回目光,還是決定先去季府辦正事。

季家名聲在外,隨便向路人一打聽便知季府所在。溯辭不緊不慢地穿過鬧市街巷,最終在一處僻靜的道路旁看見了季府棕木色的牌匾。

宅院古樸,兩尊石獅子立在院門兩旁,青石臺階棕紅大門,雖然地處偏僻,卻有一番威嚴之態。

溯辭整肅儀容,緩步上前叩響門扉。

不多時,大門咿呀一聲開啟,一個小廝模樣的人出現在門後,見到溯辭有些驚訝,上下將她打量一番,問:“請問姑娘是?”

溯辭後退半步微微頷首,道:“請問季三老爺可在?”

這一問小廝更詫異了。季家客少,素有往來的都是熟面孔,偶有生面孔來訪,多半也是來求季老太傅寫狀子的百姓,這上門來尋季三的還是這些年頭一回。

“敢問姑娘尋我們家三老爺何事?”

“受人所託,給季三老爺送一樣故人舊物。”溯辭微笑道。

那小廝暗自納罕,卻也不敢怠慢,遂道:“勞姑娘稍候片刻,我去通傳一聲。”

溯辭頷首,目送他消失在門口,從懷中摸出那隻布囊在手心掂了掂,耐心等候。小廝辦事十分麻利,片刻後折返,將溯辭請進了季府。

府中格局依舊方方正正,小廝將她領至偏廳等候,還有丫鬟奉上茶點,十分周到。溯辭喝了半盞茶,正準備伸手拈點心時,屋外大步流星走入一個身著鴨卵青色外袍、三十來歲的美大叔,眉眼間確實與棠棠有幾分相似,想必就是季三老爺季明博。

既然正主來了,溯辭只得收回手,起身對季明博行禮,道:“季三老爺。”

季明博的確長相不賴,但臉色略顯憔悴,眼底青黑,連著目光都沒有什麼神采。他不動聲色地將溯辭上下打量一番,眼裡的希冀頓時滅了一半,但心中仍有幾分忐忑,問道:“姑娘找季某所為何事?”

溯辭立即將布囊奉上,道:“受人所託,將此物交還季三老爺。”

季明博目光閃了閃,接過布囊即刻拆開,將囊中物件倒於掌心。那是一隻斷釵,有些發舊,並不是什麼稀罕材質款式,往集市上隨意尋家店都能找到類似的發釵,但季明博的手卻慢慢發起抖來。

“文娘……”他低聲喃喃,霍然抬頭看向溯辭,眼裡迸發出駭人的亮光,顫聲問道:“誰給你這只釵的!她人呢!”

溯辭不慌不忙道:“是一個叫棠棠的女孩子交給我的,釵主人已過世,將此物交還季三老爺便是她的遺願。”

季明博如遭雷擊,呆愣了片刻後又慢慢低頭看向手裡的發釵。一瞬的靜默之後,這個而立之年的男人突然迸發出一聲嗚咽,將臉埋進掌心,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文娘……文娘!”季明博雙肩顫動,背脊弓起,搖搖欲墜。

溯辭沒想到他反應會這麼大,頓時嚇了一跳,看著幾乎要跪下去的季明博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急得抓耳撓腮拼命想詞準備勸一勸他,正斟酌著準備開口時,卻聽得門外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三叔!”

眨眼間一個身著天青色衣袍的公子大步入屋,伸手扶住了搖搖欲墜的季明博,目光不露痕跡地在溯辭身上一轉,旋即對季明博道:“三叔仔細身體,莫要傷心太過。”

然而季明博連連搖頭,已是泣不成聲。

青衣公子微微蹙眉,扭頭喚來門外侍立的僕人,將季明博攙回房歇息,又差人去請大夫。直到季明博的哭聲遠去,他才回過身,對呆立的溯辭拱手抱拳道:“我家三叔性情中人,請姑娘勿怪。”

溯辭強笑一聲,連連擺手,道:“不會不會,是我考慮不周。”

那公子眉目舒展,這才道:“在下季舒城,敢問姑娘尊姓大名?”

“溯……”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溯辭連忙改口:“虛辭,我叫虛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