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那邊,送些上好的藥材過去,讓他安心養傷。”薛昭仁又吩咐道:“讓他切勿操之過急,這一筆帳,有他還的時候。”

“是。”裴書領命,又道:“左相大人到了。”

“請他來書房。”薛昭仁理了理衣袖,從桌案後走出,緩步行至外間。

瑞獸香爐燻著禦賜的龍涎香,牆上字畫、屋角花瓶,無處不透著華貴與精緻。不多時,裴書領著左相孟乾步入書房,而孟乾身後還有一個帶著黑紗鬥笠的人。

裴書上好茶水便知趣地退出書房、帶上門,順帶遣散了附近的下人。書房內,孟乾笑著對薛昭仁行禮,道:“殿下,我把人帶來了。”

薛昭仁微微點頭,那個頭戴黑紗鬥笠的人躬身上前摘下鬥笠,露出一頭微白的發,臉上堆著笑向他行禮:“微臣見過太子殿下。”

“李太醫,許久不見,身子骨可還好?”薛昭仁虛扶一把,笑容和煦。

太醫令李榮林眼中精光閃爍,臉上的笑容可以稱得上是諂媚,忙道:“勞殿下記掛,微臣這副老骨頭還能為殿下盡犬馬之勞。”

孟乾負手立於一旁,轉動著翠玉扳指,與太子一樣眉目含笑,成竹在胸。

書房附近一片安靜,有風穿樹叢,帶著仲秋的寒涼慢慢吹遍整個皇城。

溯辭這廂睡得格外踏實,直到阿清端著燉好的雞湯入屋,雞湯鮮香的味道爭先恐後地鑽入鼻尖。只見她鼻尖動了動,瞬間睜開雙眼,掀被子、下床套鞋一氣呵成,嗖地一下躥了出去,大叫道:“肉湯!”

阿清被嚇了一跳,險些把盆給掀了;薛鋮與魏狄默默別開眼,不忍直視;倒是棠棠噗嗤一聲笑了,把手中的碗擱上桌,笑眯眯地對溯辭說:“剛出鍋熱乎著呢,快來嘗嘗。”

溯辭點頭如搗蒜,忙撲到桌前坐下,雙膝並攏背脊挺直,兩隻手的指尖搭在桌沿,目光灼灼地盯著棠棠給她盛湯,就差在脖子上栓個牌子,寫上求餵食仨大字了。

肥美的山雞配上鮮嫩的豆腐和飽滿的菌子,文火慢燉,末了又添了一把綠油油的野菜,把肉的香、菌子的鮮和野菜的清爽通通溶進湯中,更別說那白嫩嫩的豆腐,一口混著湯從舌尖滑進肚裡,說不出的舒服熨帖。

許是薛鋮先前那句忌葷腥的震懾,棠棠給她盛的那碗一根肉絲都尋不出。溯辭左手不太利索地拈著筷子,一面吹著氣,一面三下五除把湯吞下肚,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嚼著最後一片菌子,一手托腮,直勾勾盯著薛鋮的碗看。

薛鋮吃了一大半,碗裡剩一隻雞腿,還沒下嘴。

溯辭微微傾過身,手指摩挲著筷子,蠢蠢欲動。

薛鋮早就感覺到她那灼熱的目光,偏偏慢條斯理地喝湯吃肉,可直到一碗湯見了底,那隻雞腿依然完好無損地靠在碗邊。

這下溯辭忍不住了,目光在旁邊這幾人的面上一轉,驀然出手一筷子戳向薛鋮碗裡的雞腿。薛鋮自有防備,筷子在手中一轉,刷地敲向她的手背。

溯辭吃痛收手,看向薛鋮的眼裡又多了幾分幽怨。

“出息。”薛鋮輕嗤一聲,擺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把自己碗裡的那隻雞腿夾去了溯辭碗中。

溯辭的眼神瞬間亮了,沖他齜牙一笑,埋頭大口啃起肉來。

薛鋮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伸手端起茶杯送至唇邊,嘴角不自覺地揚了揚。

另一邊喝湯吃肉的魏狄也重新把目光放回碗內,內心冷哼一聲:將軍,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特意給人姑娘留的!

吃飽喝足,溯辭又乖乖喝了一碗藥,精神恢複了不少,又不願在床上窩著,便一臉好奇地去找棠棠說話。

見她來了精神,薛鋮也盤算起出谷的事,與魏狄一同向阿清打聽出路。阿清對他們的敵意消減了一些,遂提議帶他們去出谷的小路轉一轉、探探情況。

棠棠腿腳不便,溯辭身上有傷,自然留在了木屋。恰時近日暮,天邊層雲染上紅金的顏色,給小小山谷點綴上斑斕的光影。溯辭鮮少見過這樣的景色,興致勃勃地拉上棠棠去花田裡看雲彩。

風送花香,光影變幻。溯辭坐在石頭上,仰著脖子看天邊逐漸流逝的金紅色,感慨道:“真美啊,西境走幾裡的路都未必有樹木,很難看到這樣的景色。”

“你是西境人?”棠棠好奇地發問。

“嗯。”溯辭伸手在虛空中勾勒雲彩的輪廓,說:“在西境,金色的眼眸是神明的象徵,金色異瞳代表著天神和人間的橋梁。你若生在西境,很有可能就是某個部落的神使,別人和你說話可都是要彎腰低眸,不能直視你的。”

棠棠聞言垂下眼瞼,蓋去了眼中的低落,她輕聲說:“可是娘說異瞳是不祥之兆,生來就是不詳之人,會累及旁人。可能,都是命吧。”

溯辭聞言愣了愣,突然側過身抓起棠棠的手,目光灼灼問道:“棠棠,算個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