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懶樣,真像娘親養的那隻貓。

他的眼裡有一瞬的柔和。

就是太能吃了。

“吃夠了就來試衣裳。”薛鋮屈指敲了敲那身新兵的行頭,道:“你這身裝扮在軍營裡走動太不方便也太惹眼,換上這身,回頭再給你分個小帳子,謹言慎行,若再大半夜開評書鋪子,一樣軍法處置。”

溯辭嘿嘿一笑,連忙抱起衣服鑽進了屋角的屏風後。

衣料摩挲的窸窣聲傳出,薛鋮別開了眼,思考起另一件事——往後至少還有三月的時間,他要用什麼樣的理由把溯辭放在軍中?

若都是親兵還好遮掩,但如今有威字營的人不說,豐將軍也不日將至,她又是這樣一個麻煩的身份。

總不能栓在主帳裡罷?

薛鋮搖搖頭,頓感棘手。

不等他想到什麼兩全的計策,溯辭已經換好衣服從屏風後轉了出來。

即使魏狄挑的是最小號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仍然有些大,不過已比她那身肥大的袍子好了太多。腰帶束出纖瘦的腰身,衣袖偏長被溯辭往上折了折,比起那張臉,露出的手與脖頸顏色白得紮眼。

薛鋮垂下眼瞼,暗自把另一件事提上了日程——是該好好給她易易容了,現在這模樣成什麼樣子!

“將軍!”正欲開口之際,帳外候著的魏狄突然挑臉而入,滿臉肅色疾步而來。他輕輕掃了溯辭一眼,而後越過她行至薛鋮身側,附耳低聲道:“豐將軍到了。”

薛鋮一愣。

這麼快?

驚愕轉瞬即逝,薛鋮看了看溯辭,對魏狄吩咐道:“你先帶她回原來的帳子,缺的少的都備上,好好收拾收拾,旁的事容後再議。”

“是。”魏狄領命,並不向溯辭多解釋什麼,只道:“姑娘,走吧。”

溯辭也不多言,十分爽快地隨魏狄出帳。

待他二人走後,薛鋮又命人收掉帳內碗碟用具,整肅儀容,親自前去迎接豐將軍。

豐將軍豐年,年四十有餘,統慶林軍,常駐肅州,亦是一員悍將。

他與薛鋮的關系不好不壞,早年薛鋮曾在他帳下經歷過一戰,得過幾句提點,也不算全無交情。

前世豐年戰死渭水城,今日再次得見,薛鋮內心五味雜陳。

當時豐年身陷敵陣,北魏欲勸他歸降,卻被罵了個狗血淋頭。直到現在薛鋮都還記得豐將軍的吶喊:“北魏賊子!我大晉兒郎鐵骨錚錚,豈會因汝等巧言令色折了脊樑!欲取渭水城,需踏著老夫的血肉過去!”

只是等他率軍突圍,也只來得及搶回豐將軍的殘軀而已。

那一晚,滿城哀哭,白燭的光芒蓋過了月色。

薛鋮心情複雜,豐年的心裡也不是滋味。

他這次來不僅僅是得到調令讓他率軍隨薛鋮北去渭水城,他的懷裡還揣著一封沉甸甸的、來自京城的密信,上頭那個金燦燦的宮印燙得他坐臥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