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是換了皇甫嵩、朱郡,甚至孫堅、傅燮、曹操,可能都不會接受何儀的投降,可週澈與皇甫嵩等人不一樣,他對黃巾軍本就抱有同情,與黃巾軍作戰是不得已而為之,要論殺戮,漢軍諸將裡邊他是最“不好殺”的一個,早前皇甫嵩、朱儁坑殺潁川黃巾俘虜,他還曾去勸過。

此時聽了何儀的請降,他微一沉吟,心道:“若能得此人真心投降,對我日後倒是頗有相助。”想雖如此想,不能直接表現出來,故作冷臉,說道,“爾自起兵造亂,禍害地方,殘殺百姓,罪無可恕,族之尚嫌輕,有何面目請降?”

何儀伏地叩首,說道:“儀自知有罪,願戴罪立功。”

周澈說道:“你如何戴罪立功?”

何儀說道:“西華雖下,汝南郡內現尚有數十縣在黃巾之手,彼等多為儀之舊部、舊識,儀願為公馬前驅,勸說他們獻城降。”

周澈冷笑說道:“西華光復,彭脫、劉闢、吳霸授首,今你也被我生擒,孫、曹、傅諸司馬校尉正率眾追擊龔都,料來不日龔都就會和你一個下場。爾等精銳盡已覆滅,諸渠帥又或已死或被擒,餘下雖尚有數十縣在爾等賊兵之手,然於我看來那些賊兵不過是土雞瓦狗,王師一到,如摧枯拉朽,滅之易矣,何足掛齒,哪裡用得著你為我的‘馬前驅’?”

何儀汗水涔涔,伏在地上狠命叩首,直道:“但求饒得小人一命。”

周澈乜視他叩首求活之態,心道:“我聞陳到說,汝南黃巾裡幾個出名的渠帥中龔都和何儀都是豪強出身。他們本非太平道信徒,趁亂起事不過是為了富貴權勢,大約就是因此緣故,所以這個何儀不像那些太平道的信徒一樣死戰不降。”他放緩了語氣,說道,“罷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你果然能如你所言,為王師勸降郡中守賊,少些殺戮,也算有功,倒可以留你一條性命。”

正如周澈的推測,何儀本是豪強出身,趁亂起事不過是為了婦女財貨。太平道的信徒們因為有信仰,所以多是寧死不降,而他們這種“混入造反隊伍”的土豪無賴們卻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事若成,他們很樂意當個諸侯王,事若不成,他們也不臉紅投降乞活。

得了周澈鬆口,何儀感激涕零,連連叩首,說道:“多謝將軍恩德,小人願為公肝腦塗地。”

周澈不殺何儀,最主要的倒不是因為同情黃巾軍,他同情的是底層那些“因為活下不去而造反起事”的黃巾軍兵卒,卻絕不是何儀這樣“投機造反”的人,之所以答應他的求降,是出於兩個考慮。

一則是為了底下的戰事能夠省力,皇甫嵩給他的將令是:“向南追擊何儀,收復汝南郡南諸縣”,汝南郡南諸縣除了一部分被孫堅早前攻克外,現還有十來個縣在黃巾軍的手中,如果一個個地攻過去,費時費力,如果何儀能夠幫著把這些縣內的守兵勸降當然是再好不過。

二則是為了日後的發展大計,也就是他剛才想到的“對我日後倒是頗有相助”。天下將亂,他手下如今只有三千多人,入汝南郡以來,接連作戰,又已傷亡將近千,剩下的這點人馬要是幷州有邊患的話,在日後的董卓之亂、群雄割據中怕是連給別人塞牙縫都不夠,所以,他得抓緊一切機會擴兵。擴兵要有兵源,黃巾軍就是最好的兵源。有了何儀這個汝南黃巾中有名的渠帥投降,對他以後整編俘虜、擴充部曲將會很有好處。

汝水岸邊一戰,收降何儀。

周澈從俘虜中選了精銳可用者兩百人,依舊交給何儀,由他統帶,在上蔡休整了一天,寫了捷報送去給皇甫嵩,並把餘下的俘虜交給上蔡縣中看守,等皇甫嵩處置的將令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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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他率部出城,繼續南下,攻略陽安、郎陵、北宜春、慎陽、安城諸縣。

說起上蔡也是名人輩出,前秦丞相李斯、前漢丞相翟方進、編錄《鹽鐵論》的桓寬、本朝有名的方士費長房都是上蔡人。上蔡在汝南郡西的中間位置,靠近潁川,沿汝水西去,行百餘里,可到潁川郡之邊城郾縣,向東去行五六十里就是汝南郡之郡治平輿。

周澈在上蔡休整後就率部渡過汝水南下,先到灈陽,再到陽安,此兩縣皆在此前已被孫堅、朱儁攻復。他沒有多停,只在陽安略停駐了一下。光武皇帝的首任皇后郭聖通的弟弟郭況當年被光武帝封為陽安侯,此地為他之食邑,因為汝南黃巾的主力已經覆滅,何儀又被擒投降,平定全郡指日可待,故此周澈略有了點弔古的幽情,帶著荀攸、王慧、桓玄等在陽安縣轉了一轉,不過可能時隔久遠,沒能找著什麼當年郭況留下的遺蹟,休整了一夜後,越境而過。再往南去就是郎陵了。

出陽安前行數里是道亭,再前行十餘里是確山。汝南郡和潁川郡有點類似,都是郡北平原多,郡南山地多,由此向西眺望,只見層巒疊嶂,轉顧東邊則是平原萬里。

周澈對比地圖,觀望前路,說道:“再往前十幾裡就是郎陵了,過了郎陵再往前就出了豫州界,是荊州了。”這一帶不但山多,水也多,大小河流交錯流過。王慧揚起馬鞭,指點河溪,說道:“主公,再往前就是荊州了?那不是離淮水不遠麼?難怪此地這麼多河流。”

周澈頷首,說道:“是啊,此地處豫、荊兩州之界,乃是中原之腹地,豫荊之咽喉,臨淮水,近南今伏牛山)、大復今桐柏山)諸山,據之,內可保汝南太平,外可爭荊州江淮,天下倘有事,實乃兵家必爭之地。”

郎陵在淮河北岸,臨顧荊州之南陽郡,於整個天下的戰略上而言不算重要,但放到豫、荊兩州,特別是汝南和南陽兩郡來說,一旦生亂,卻也是一個攻守戰取的要地。

周澈笑問王慧,說道:“仲黠,你可知郎陵縣名來自何處?”

王慧搔首說道:“我只知此地曾為臧侯封邑,卻不知縣名的來歷。”汝南、潁川兩郡經濟文化發達,民口眾多,又近帝鄉南陽,所以中興的功臣、貴戚很多都被分封在這裡,只從周澈一路走過來,西華、陽安、郎陵都曾是侯國。“臧侯”就是藏宮。

周澈遙指前邊的郎陵縣城,笑道:“縣之東南有一山名叫郎陵,此縣乃是以山為名。”

王慧恍然大悟,說道:“主公,你真是博學。”

周澈轉頭笑與陳到說道:“叔至,我說的可對?”

陳到答道:“君說得很對。這郎陵山又叫大明山,因形似馬鞍,又被吾縣鄉人呼為馬鞍山。”

周澈笑道:“噢?又叫大明山和馬鞍山?”笑指陳到,顧盼諸人,說道,“叔至到底是土著,這大明和馬鞍之別名,我就不知!哈哈,叔至,我這是在魯班門前買大斧,在夫子門前賣字了啊。”眾人都是一笑。

行軍打仗,鄉導很重要。鄉導不但是全軍的眼睛,有助於瞭解當地的山川地勢,而且是全軍的耳朵和嘴巴,就比如郎陵,這一帶在戰國時屬楚地,風俗、語言與潁川皆有不同,雖然說起來郎陵距潁陰不過幾百里,可若沒有像陳到這樣的土著在軍中,只一個語言交流就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