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您就不懂了,”秦宜祿齜著牙樂道,“我聽老爺講過,光武爺以前,丞相的蒼頭通稱就叫‘宜祿’,丞相爺要是有事吩咐,開口先喊‘宜祿啊’。您琢磨著,如今您有什麼吩咐先喊我名字,衝我您也得混個丞相嘛。”

“這倒是有據可查,可惜是老年間的故事了。光武爺廢丞相而立三公,現如今哪兒還有丞相這個官呀?”這倒把曹操哄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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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不抬槓,可沒準兒您將來功勞大,自己封自己個丞相呢?”

“嗯,我自己封自己…我那不反了嗎?”曹操抬腿給了他一腳,“你哪兒這麼多廢話,快去端水!”

“不是…小的有下情回稟。”

“叫你乾點活兒怎麼這麼難呢!我這還沒當丞相呢就支使不動你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諾,我這就放。剛才老爺吩咐了,說今天來的是貴客,讓您一回來就去客堂見客。”

“哎呀,有事兒你不早言語!”曹操趕忙起身披衣衫,“打盆淨面水還磨蹭半天不著急呢!三十多歲的人了越學越回去,有事兒全叫你耽誤了。”

“小的這也是為您好呀,老爺那邊嚴,您要是不梳洗好了,老爺要怪罪的。我吃罪不起呀!”

“放屁!怪罪我還怪罪得到你頭上嗎?你是誰的僕役?吃老爺的糧還是吃我的糧?別以為當年幫著我爹鑽營過曹節就了不起了!”曹操冒出一陣邪火,“跪下自己掌嘴!”

“諾…”秦宜祿哼哼唧唧跪下,愁眉苦臉地掌嘴,卻不肯用力氣,兩隻手在臉上幹摩挲。曹操見他這副模樣,“撲哧”一聲笑,道:“你別找捱罵啦!滾滾滾!愛幹什麼幹什麼去吧。”說著蹩出屋子就奔客堂,走了兩步覺得不對,回頭嚷道,“父親說過,他的客人我可以不見。今天是誰來了非叫我過去?”

“說是國舅來了。”

“國舅?哪個國舅?”當今何皇后有兩個兄弟,一個是親哥哥何進,另一個則是同母異父的兄弟何苗。

“大國舅,將作大匠何遂高。”

“何進?他到咱家幹什麼?”曹操也不敢怠慢了,邊思索邊往客堂走,但還是晚了,只見曹嵩笑嘻嘻地正送一位官員從堂屋出來。

曹操猛一眼瞅見:何進身高足有九尺掛零,生得膀闊肩寬肚大腰圓,頭戴鑲碧玉的硬介幘,身著絳紫色繡黑邊的開襟深服,沒有披袍,內襯白緞衫襦,腰間青綬囊革鼓鼓脹脹,二尺二的大寬袖露著黑黲黲卷著汗毛的大粗手腕,下穿肥大的皂色直裾中衣,足蹬加寬加大的厚底鍛帶錦履。

面上觀:一張淺褐色寬額大面,鼓臉膛,肥頭大耳濃眉毛,卻是小眯縫眼,偌大的蒜頭鼻子佔了小半張臉,鼻頭油汪汪亮鋥鋥泛著光,下面一張厚唇大口樂呵呵,露出雪白的大門牙,一嘴的牙倒是蠻齊整,可一副鬍鬚卻七楞八叉黃焦焦散滿胸膛。

打老遠這麼一瞧,何進高人一頭、乍人一背、肥人一圈,大身段大臉龐兒,大胸脯大肚囊兒,大鼻子大胡茬兒、大手大腳大屁股蛋兒!

“這位國舅可夠瞧的…穿得再講究也還是屠戶的架勢。”曹操自言自語沒嘀咕完,就見何進搶先迎了過來。他個子高,大步流星,慌得曹嵩在後面小跑,介紹道:“此乃老夫不才之子曹操…還不快過來給國舅爺見禮。”按說何進身居列卿又是當朝國舅,受散秩郎官一拜是理所應當的。但這人憨厚隨便,也不曉得太多禮數,兩步迎過來與曹操生生作了個對揖。

這下可出笑話了!兩人離得也就二尺遠,何進高曹操矮,何進一直身子曹操方低頭,腰裡裝印的囊革硬邦邦正磕在曹操面門上。磕得曹操眼前金花四迸,疼得捂著腦袋當時就蹲下了。鬧得曹嵩臉跟大紅布似得,也不好嗔怪人家國舅,只能指著自己兒子發作:“你、你…你怎麼這樣孟浪?不像話!起來起來!”

何進倒不好意思了,連忙攙扶道:“怨我怨我!磕疼了吧?我給你吹吹…不要緊吧,大兄弟。”

哪兒就出了“大兄弟”了?國舅之尊怎麼可以隨便開口呢?這何進根本不曉得官場上那一套,他嗓音厚重還帶著很濃的南陽口音,越著急越說話,越說話就越沒身份了。曹操忙道不妨,忍著不敢笑,還得客套:“國舅您事務繁忙,今日能來我府,我父子頗感榮光。”

“你真抬舉我!”何進齜牙咧嘴笑了,“我這個將作大匠不過是塊糠包菜,沒用的閒人一個,張讓、趙忠他們怎麼吩咐,我就怎麼幹。”他倒是好意思實話實說。原本曹嵩還想再談論些朝廷大事,經這麼一鬧也沒那心情了。父子二人把何進送出府門連連作揖,直等他上了馬車行出去老遠才回轉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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