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公、袁公等三公府清丈田畝,理清戶籍難道不是良策?”

“清丈田畝只能緩和一時,不能緩和一世,官宦人家越來越多,他們就算不侵佔田畝,他們置辦的產業一樣是免稅,一樣沒有給大漢帶來任何的好處,丈田畝,理清戶籍,本官所知到了現在已經成了給百姓加稅的手段,這個陸公不會不知吧!?”

被周澈這一番話說完,陸續在那裡呆愣半響,長嘆了口氣,頹然說道:“周君所說都是實情,但如何改,如何動,有功名的人無免稅之利,這自然是良策,可如何實行,若是做了,那就等於和天下間的讀書人為敵,和天下間的官員為敵,就連天子也未必能做到。”

說到這裡頓了頓,陸續又是搖頭慨嘆道:“不是人人都能像老夫一樣,自家耕種田地,讓女眷紡紗織布,聽周君這麼講,老夫突然覺得,做不做似乎都是一樣,早晚都是要走到那死衚衕上去。”

周澈所說的是道理,改良這個局面也是很簡單,取消有功名讀書人士族豪強的特權,可這個實行,等若是將目前的制度打破,等於是和天下間的官員和讀書人為敵,所謂君與士大夫共治天下,這天下是依靠這些士人來治理,等於是和這個天下為敵。

陸續能想到豪門大族的膨脹是侵害江山社稷,未必想不到這個道理,但他不敢去想,只敢看著鄞家這個特例。

畢竟陸續自己也是讀書人,也是依靠著舉薦的功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他能想到做到的最多是改良而已。而且陸續目前的執著還是針對在會稽豪強的身上,他所說的大義和道理,都是想讓周澈去查辦鄞家。

執著的人年紀大了,也不是那麼容易心平氣和,也不是那麼容易看開,果然如此,不過周澈想得更多一些。

陸續感慨完了,坐在那裡沉默了很長時間,周澈在那裡只是小口的抿著茶水,也不出聲,過了會,陸續想要站起,或許因為坐的時間長了,一時沒有站起,還是用手撐了下跪墊才搖搖晃晃的站起,伸手撣了下衣袍,澀聲說道:“周君說得好,看得明,看來這會稽豪強沒什麼查的必要了,查了他家,又要有別家起來,百姓們還要…”

“當然要查,自從陸公上疏之後,自京師到江東,處處可見江東士族豪強的動作,在大漢江山之下,有這麼個不必繳納賦稅,卻可以撥弄朝政影響士林的實力存在,對江山社稷到底是禍是福,江東出身的官員士子彼此連線,互通聲氣,意圖把持朝政,此等情形愈演愈烈,這天下到底是皇帝的,還是江東士林的,查查鄞家,也算敲山震虎。”

聽到這些,陸續臉上的表情鬆弛了些,周澈又是笑著說道:“陸公,今晚這些話卻不是聖上的旨意,只是某自己的揣測,可沒什麼官方的意思啊!”

陸續微微搖頭,遲疑了下沉聲問道:“周君與那曹孟德得罪閹宦,才出鎮江東,某也有耳聞,周君還是這般,真是”

“吾是大漢的臣子,所作的都是為了大漢的江山社稷,再說,吾沒有少得到什麼。”

周澈笑著回答,話已至此,陸續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就是起身告辭,他相送的時候也是忍不住問了句:“陸公一生作為,為國為民之前,就沒有一點求名的心思嗎?”

“開始是有的,後來老夫也不知有無,不過捫心自問,所作無傀,都是為大漢,為百姓盡忠。”

送走了陸續,周澈回到屋仔細瀏覽了下陸續給過來的宗卷檔,如果在十幾年前,用這些證據的確可以給會稽豪強以重創,時過境遷,已經近十五六年過去,太多事太多人都是無從追究,意義也實在是不大了。

……

在陸續來拜訪完的第二日,天不亮的時候,揚州州府的賊曹主事張生就跪在客棧的門前請罪,相比於昨日客棧門前“小販”“商戶”“旅人”雲集,今日裡卻清靜了不少,沒人願意被割碎了餵狗。

但遠遠盯著的人還是不少,一位官員穿著官袍跪在那裡,這個訊息也很快傳遍了江東的各處。

不過客棧的門開的早,親衛見到稟報,張生很快就被叫了進去,他白白胖胖的,臉上掛著謙卑討好的笑容,看起來完全是個殷實的商戶模樣。他也沒想到出身汝南周氏又是袁家女婿的周澈會起來這麼早這等年輕的貴人,沉溺酒色也是正常,還以為自己被領進院子來就是跪著。

這張生被領進周澈的屋子的時候,見到周澈正坐在那裡,先是一愣,隨即跪下連連磕頭,帶著哭腔說道:“查辦,昨日那事和下官沒有關係,下官全然不知情啊!”

周澈也是剛剛拿到江東郡縣賊曹統屬關係的冊子,心大概明白了幾分,不過還是皺著眉頭問道:“你自己的屬下,你說他做的事情和你沒有關係,你全然不知情,天下間那有這樣的道理?我竟然被盯梢了!”

一聽周澈這話,張生碰碰的又是磕了十幾個響頭,額頭上都隱約見血在那裡涕淚交流的說道:“不怕周君笑話,小人下面這些附屬官都是別人安插的,小人得罪不起那些人,也只能讓他們在這個位置上,小人也管不動他們,小人無用,小人無用,請查辦責罰,但這件事和下官沒有一點的關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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