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伍萬秋、朱治的熱情引領下,周澈等人來到了伍家的鐵作坊參觀。伍家鐵作坊並不大,至少在周澈看來不大,畢竟上次見識了陽城鐵官,伍家鐵作也只能用寒酸二字來形容。可是在此時的江東吳越地區,這個鐵作坊卻著實彰顯了伍家的實力。

春秋戰國時,吳越地區就以青銅兵器的鑄造揚名天下,傳說中的名劍大多出自吳越,兩千年後,勾踐自用的青銅劍出土,依然寒光閃閃,鋒利異常。然而吳越少鐵,進入鐵器時代後,吳越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風光。

伍家鐵作的原料大多來自中原,特別是徐州。徐州有鐵官,伍家從那裡買來鐵料,加工成農具,大部分自已用,少量的出售。因為技術的原因,他們還不具備打造兵器的能力,只能打造一些甲片。

鐵是國家控制的物資,伍家這麼做自然有非法的成份。不過天高皇帝遠,誰也不會來計較他。要不然的話,朱治也不會主動將周澈等人引到白杜裡來。儘管如此,周澈也從朱治的舉動中嗅出了一些其他的意思。

“多謝君理兄,若非君,我們可不容易找到修補甲冑的地方。”

朱治笑容滿面:“諸君為解鄞縣之圍,出生入死,我等感激不盡,理當效勞。修補甲冑,不過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伍萬秋也笑盈盈的說道:“可惜我們的工匠技藝不精,不知道怎麼冶鐵兵器,否則的話,連諸君的兵器都可以重新打造。”

周澈笑笑:“伍君沒有去中原的鐵官看看嗎?”

伍萬秋苦笑著搖搖頭:“中原鐵作大多官營,把守嚴密,哪能輕易進得去。那些大族也是眼高於頂,我伍家雖說也是名門之後,可在中原大族的眼裡,卻與蠻夷沒什麼區別。就算上門拜該,也是要吃閉門羹的。”

朱治接過話頭“沒錯,吳越之地雖然多有名門之後,卻一直不受重視,在朝廷眼裡也被視為化外之民。其實從周時太伯奔吳算起,吳越就與中原無異。秦滅六國,六國貴族多有奔吳越,吳越之地雖在江左,血脈卻多有傳自中原,與蠻夷有天壤之別,只是朝廷不知道罷了。”

周澈心中一動,朱治這一副棄婦的腔調恐怕另有所指。朝廷怎麼可能不知道吳越之地多有六國後裔。當年橫掃天下,擊潰強秦的項羽叔侄就曾經避禍吳地。就連桓玄的桓,也是中原古姓。

“君理兄,朝廷對吳越之地關切得很,要不然也不會派我前來調停。”

“調停?”朱治不屑地笑了一聲:“前漢七國之亂劉濞亡後,會稽入為漢土已經百餘年,每年的賦稅鉅萬,可是朝廷的公卿何嘗以吳越為意?對他們來說,吳越相攻乃是小事一樁,大可不必在意。朝廷的公卿如此,朝廷派來的守尉亦是如此,閩越、山越來攻,能躲則躲,能忍則忍,我等小民只能築堡自守,惶惶不可終日。”

周澈和周倉、孫信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諸君,我聽太尉府說,朝廷之所以不願出兵,就是因為北疆鮮卑寇邊,抽不出兵力,我也是臨危受命,自募部曲鎮守鄞地三縣。”周澈不置可否。朱治與他的關係不算親近,他在背後說朝廷的不是,自己卻不能附和。

“如今戰事僵持,若越賊退走,鄞、鄮、句章且未攻破,周君是不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周澈沒吭聲,可是看向朱治的眼神卻多了幾分異樣。這個官話中消除不掉吳越土音的書生,見識不錯啊,居然猜到了結果。沒錯,不管周澈的任務不管是調停還是平叛,只要閩越、山越一退,他大概就會見好就收,回京覆命。至於閩越、山越是不是會捲土重來,那不是他關心的問題。

“看來,我又不幸而言中了。”朱治攤攤手,一臉的無奈。

小肅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依朱君之見,又當如何?”

“欲長治久安,需派賢臣猛將鎮守。吳越土地肥沃,夏稻冬麥,一年兩熟。民風剽悍,登高一呼,可立得精兵萬餘,何懼越賊擄掠?只要朝廷有心,安定江東不過舉手之勞。”

周澈明白了。朱治把他們引到白杜裡來,恐怕是處心積慮的一步棋。這是要替吳越的豪強代言,爭取朝廷的重視,加大對吳越的政策傾斜啊。吳越近海,有銅有鹽,土地肥沃,有很大的經濟潛力。只要朝廷放權,吳越很快就能發展起來,而這些由六國後裔組成的豪強世家也能借勢而起。

俗話說得好,要想富,先修路。一個地方要想發展,基礎建設是關鍵。而基礎建設投入大,產出慢,這些豪強世家既負擔不起,也不願意投入,只有朝廷出面才能實施。朱治背後的那些世族說得冠冕堂皇,打的大概就是諸如此類的主意。

“君理所言,我等有機會一定面呈陛下。”周澈打斷了朱治的話,不願意聽他再忽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