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亭舍諸人去各里約定集合的時間是三天之後,也就是周澈從家中回來、登過文家門後的次日,被選定的里民們絡繹來到。

頭一個到來的是坪北里,剛吃過早飯,就在里長鐵明的帶領下來了,來的同時還推了幾輛車,車上堆積的都是米糧。把車停靠在亭舍門外,鐵明指揮里民將米糧搬入院中,對迎出來的周澈阿諛笑道:“澈君,你清點清點,三十石,只有多、沒有少!”

清點的活兒自有慶鋒等人去辦,周澈不會摻和。他笑著點點頭,說道:“本次備寇,貴裡出力最大。多謝鐵君了!”一邊說話,一邊觀察其帶來參與“備寇”的里民,頭一眼就在人群中瞧見了上次與鐵明同來舍中的那兩個人,即鐵哲、鐵溯兩兄弟。

鐵家兄弟穿著布衣,皆佩環刀,一個揹著弓矢,一個拿著長矛,迎著周澈的視線,分別作揖行禮。周澈亦微笑還禮。他再去看餘下二十餘人,俱著布衣,沒有帶劍的,全是環首刀,有兩三人另外拿著弓矢。

車輪轔轔,遠處又來了一行人。行至近前,當先之人可不正是安文裡的里長?安文裡出的也有米糧,二十石。車子挨著坪北里的車子停放路邊,他們的里長上前與周倉、周澈行禮。他們裡來的人中,竟有三人穿著簡陋的鎧甲,還有一個拿弩的。

刀劍弓矢是民間常見的兵器,鎧甲、弓弩因價格昂貴,能買得起不多。就弩來說,便宜的時候也要七八千錢。家資十萬已是中人之家,八千錢,差不多十分之一。要非特別好武,或者有錢的,誰也不會閒著無事去買個弩來。

周澈心道:“安文裡富,名不虛傳。”多看了那拿弩的人幾眼,那人年歲不大,二十四五,扎著髮髻,裹著平頭幘,一身青衣,腰懸直刃,中等身高,相貌無特殊之處,只一個鼻子較有特色,形如鷹嘴,是個鷹鉤鼻。

安文裡的里長注意到了周澈的視線,笑道:“此是俺的小子,名叫鄭季憲,此子參加過去年的‘備寇’,不敢說勇力過人,至少膽足色壯,在亭中小有名氣。”

周澈一聽就明白了。安文裡的里長不會參與“備寇”,但十幾二十個人送過來也不會撒手不管,畢竟這些人儘管是受亭部的召集而至,卻畢竟家在安文裡,日後若真有寇賊來犯,他們首先保護的也是本里,所以派了他的小子鄭季憲來,當一個統籌排程的頭領。

不但安文裡如此,別的裡大多也是這樣。坪南里、昌文裡、藤溪裡、泰坪裡的人相繼來到。嚴偉、邢剛是藤溪里人,瞧見本里人來,上前熱烈歡迎。

邢剛對泰坪裡的人頗是微議,他翻著白眼,對嚴偉氣哼哼地說道:“聽說泰坪里正打算湊錢買桑樹苗、再立個甚麼僤。有錢買桑苗,沒米糧孝敬亭舍,就衝他們這隻顧自家快活的小家子氣,終難逃一個窮命。”

幾個裡的車、人聚在一處,把亭舍門前的路堵得結結實實。有過路的行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兒,膽大的湊前觀看,膽小的退避三尺,路上越發堵得水洩不通。

周澈見不是個事兒,不能因此堵塞交通,便叫來裴元紹,吩咐道:“去叫諸裡來的人往路邊站站。還有那車子,別橫七豎八地亂放,都推到路邊,排好隊,不要耽誤路人行走。”

他說這話時,坪北里的里長鐵明便在邊兒上,急道:“些許小事,何必勞煩裴君。俺們自家安排就是。”又連連賠罪,“是俺考慮不周,堵住了路,塞住了行人,澈君不要見怪。”撩起衣袍,飛快地跑去本里里民和車子停靠的地方,大聲指揮,“把車往這邊挪挪!快點,快點!人也都站過來,不要吵吵鬧鬧的!這裡是亭舍,不是集市。”

……

趁鐵明、裴元紹指揮交通的空兒,周澈大致將諸裡來人看了一遍,包括鐵家兄弟在內,總共從中找到了五六個當夜圍攻過亭舍的。表面上,他們對周澈都很恭敬,其中一個還特地走到的他的面前,行了跪拜的大禮。

周澈心知這個禮看似是對他行的,實際是代姜楓行的,是在感謝他善待姜父,所以半點不拿大,在攙扶未果後,絲毫不在乎地上土髒,跪拜還禮,把“禮賢下士、招攬豪傑”的姿態做了個十足。人、車擁擠,一片嘈雜聲中,他們兩個在官道上相對跪拜,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有不知道的問道:“那不是藤溪裡的慶仲麼?他和亭父有舊?澈君怎麼與他跪拜?”

有了解內情的,小聲說道:“你不知道麼?慶仲和前莊裡的姜楓自幼相識,乃總角之交。奉縣中的命令,澈君把姜父扣押在了亭中,聽說因念其老邁,尊敬善待。慶仲跪拜行禮,大概是為了表示感謝。……,亭部澈君和倉君一樣,乃是周家子弟,聽俺們里長說,是個溫文無害的君子,想來不肯受慶仲此拜,故而急忙還禮。”

又有更瞭解內情的,往周邊看了看,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你們知道麼?就在前幾天,姜楓為救他的老父,領了一群人圍攻亭舍!這慶仲或許就是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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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說什麼?若是姜楓圍攻亭舍,這慶仲怎可能還會對澈君行禮?那姜父又怎可能還在舍中?並且這麼大的事兒,又怎麼可能鄉里不知?”

“他們趁夜而出,趁夜而歸,你不知道也是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