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秉元說罷,看了正沉思不語的佟正釗一眼,反問道,

“怎麼著?你最近在秦王府還好罷?”

佟正釗回道,

“還好。”

佟秉元又問道,

“秦王人咋樣啊?”

佟正釗頓了一頓,道,

“秦王人是真的很好,就是……”

佟秉元介面道,

“就是?就是甚麼?”

佟正釗道,

“就是有一點,秦王似乎還是不太信任外頭辦事的人,他待在王府中,卻總想插手外頭的具體辦事過程。”

“且秦王不是官老爺,官老爺要關心黨爭利益、政績前途,秦王卻甚麼都不用考慮——他甚至連百姓都不用考慮。”

“他整天待在王府中,日常所關心的就只有晉商去倭國做海貿這一樁事體。”

“要將他的注意力轉移到其他重要而不緊急的‘要事’上,或者想透過官僚體制的既定規則分解他的權力,似乎不大可能實現。”

佟秉元笑道,

“那你分解他權力的目的是甚麼呢?你爹是為了養家餬口,你是為了甚麼呢?”

佟正釗當然不可能說自己是為了把封建獨裁的大明改造成三權分立的大明,

“我是想給範掌櫃多留幾分餘地,最好不要在每做一個決定之前,都先要事無鉅細地向秦王稟報一遍。”

佟正釗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要把自己那套“苦勸範明移民英國,努力成為東印度公司最大股東”的宏圖大計說出來,免得佟秉元平白被唬上一跳,

“秦王足不出戶,哪裡知道外邊人辦事的辛苦?”

“晉商做事一向自有主張,範明能從一個身無分文的流浪兒白手起家,一路打拼到今時今日的財富地位,定比自小學於宗學、食於宗祿的秦王要厲害多了。”

“秦王不放心範明,無非是怕他拿了錢不辦事,可範明要面對的真正處境,比秦王在王府裡想象得要複雜百倍,全然不單是一個‘錢’字能概括的。”

“我倒不是以為範明無可挑剔到全然可信,只是相對於秦王而言,我更願意相信範明處理事務的能力和手段。”

“倘或秦王事事都要干涉,事事都要由他裁決,事事都要聽他指揮,那範明反而會束手束腳,最後得不到秦王想要的結果。”

佟秉元笑了起來,

“這簡單,你直接和官老爺們對待皇帝一樣,把秦王看作是一個整日待在家裡奶孩子的婆娘就成了。”

佟正釗一愣,但聽身旁的佟正則開口道,

“爹,你咋知道官老爺是這麼看皇帝的?官老爺不是讀了老多書了麼?咋會覺得皇帝和奶孩子的婆娘一樣咧?”

佟秉元又搛了筷腰絲,悠悠回道,

“因為你爹我就是這麼看官老爺們的。”

佟正釗覺得這句話嚴重涉及性別歧視,不由出聲糾正道,

“奶孩子怎麼了?李太后當年輔政的時候,不也是個奶孩子的婆娘嗎?”

“再說了,婆娘就是一個性別,爹你怎麼能斷定一個性別的人必定比另一個性別的人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