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萬曆十五(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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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十五年,正月十一日。
就在西安府萬年縣的大多數人正忙著包餃子、唱曲子、串門兒、掛春聯,喜氣洋洋地過年節的時候,順天府紫禁城的文華殿中已開始了萬曆十五年的第一場講讀。
萬曆帝端坐在透雕龍鳳椅上,手邊摞了兩沓高矮分明的奏疏,多的那份只消明日直接送進內閣,稍矮的一份多是上晌過目,發往內閣票擬,重又回覆上呈的老生常談。
階下立著申時行、許國和王錫爵三位內閣輔臣,此時首輔申時行立在最前頭,正緩緩說著奏疏上的幾樁要緊事情,
“……昨該山東巡撫李戴報稱:東昌府有賊一夥,及東阿、陽穀等各州縣約有二三千人,招集亡命,往來密謀,期以舊歲迎春日據城舉事。”
“幸有夥賊一人出首,當即擒孥首惡六、七名,其餘尚在緝捕解散,因勘數未著,不敢輕率具題,先行揭報等因。”
“據此,臣等看得,東昌與臨清相連,乃南北往來咽喉,漕糧必經之地,若果有變,即道路阻絕,糧運不行,關係非小。”
萬曆帝容顏寬淡,聞言僅是漫不經心地微一點頭,道,
“今歲荒歉,百姓流離,飢餓切身,起為盜賊,乃理勢之必然者。”
“朕昨日見辛自修的奏疏上說,如今白蓮教、無為教和羅教流傳愈廣,且蔓引株連,蹤跡詭秘,在北直隸、山東、河南教眾頗多,值此凶年,實為隱憂。”
“今日再聽先生說起,朕實恐地方不嚴,以致各地聚眾漸多,為害茲大。”
萬曆帝轉了眼,瞧著案上的一架銀口紫銅燈座道,
“命五城御史,及諮各省直撫按官,督令軍衛司嚴行訪拏,明旨內事理,於各地各府刊佈大字榜文曉諭百姓,敢有仍前不悛者,依律正罪,容隱不舉者,連坐處置。”
申時行躬身應下,
“皇上威靈,撫院、道府必定盡心任事,只是歲多凶荒,賊盜橫行,實不獨東昌一處耳。”
“臣聞陝西、山西、河北直隸之各處村坊市店,搶掠公行,往往未至日晡,則商旅斷絕。”
“此等蕭條景象,大有可虞,若從此雨雪不調,青黃不接,又不知當作何狀也。”
萬曆帝神色靜穆,儼若雕像,
“那依先生看,此事應當如何處置?”
申時行回道,
“臣等前擬敕旨,通行各該地方官,申嚴保甲,緝捕盜賊,非不嚴切,然地方遼遠,有行有不行,官職眾多,有稱有不稱,甚至有隱匿而不報者。”
“夫有盜而不能擒,又不以報,則盜賊無所忌憚,嘯聚必多,養癰潰堤,為害滋大。”
“臣等以為,皇上宜立稽查之法,凡前項災傷地方,撫按官巡甲各州縣,保甲有無通行,盜賊有無生髮,雨雪有無沾足,人民有無逃竄,每月一次奏聞。”
“有司官如能捕盜安民,實心任事者,即於奏內開報,以憑優欽顯擢,如有不職,照例不時參論。”
萬曆帝淡聲道,
“先生此議恐怕不妥,據朕所知,有司隱匿不報,非不願安民捕盜,只是怕治下情狀外露,為風憲所劾。”
“倘或就此令撫按稽查各地,甚而涉及銓選勘考之列,地方各司必將惶惶不安,或是矯飾掩盜,或是冒賊請功,乃至濫緝濫捕,擾民傷民。”
“依朕看,今歲凶荒,當以安定為主,各司所報有賊地方,止照捕盜條格施行,賊雖捕獲未盡,而無嘯聚形跡,地方安寧者,亦不能加以苛責。”
“若隱匿不報,而盜賊嘯聚在其境內者,於條格之外加重處治,撫按若扶同隱匿,虛文塞責者,以不職論黜。”
申時行再次應下。
立在申時行左後方的許國開口道,
“臣以為,醫家治病,緩則治本,急則治標,捕盜者,治標之說也,而治本之道,在使民得食。”
“先前皇上大發帑銀,遣使分賑,恩至渥矣,然賑銀有限,而饑民無窮。”
“譬如山西,饑民在冊者六十餘萬人,以六萬賑銀分散,人得一錢,止三四日之食耳,過此則空手枵腹如故,朝廷安得人人濟之?”
萬曆帝的臉孔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