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就在眼前,聲音卻彷彿跨越了千年。

無論如何趙若璨都未曾想過她會主動開口,而且是如此平淡的語氣,心中立時湧起無數複雜的情緒,有驚訝也有歡喜,更多的則是不解。他不明白她心裡究竟想的是什麼,如此心平氣和地看著自己、與自己說話又代表著什麼意思。他不敢問,生怕得到自己最不想要的答案,他只能怔怔地看著她,帶著易碎的小心翼翼,等待著她再主動一次。

夏夏看著他詫異的眼神,先是一愣,旋即反應過來,不由得低笑出聲。

風輕輕吹過,撩動著她額前散落的髮絲,寬大的衣襬隨風搖曳,裙襬上繡滿的玫瑰花鋪滿一地,淺紫色的衣裙溫柔又神秘,簡單的髮式,頭上只攢一支鳳尾簪,利落而不是婉約。

不過一個低眸淺笑的動作,已經美得讓人驚心動魄。

她還是從前那個她,美麗的,動人的,只是少了幾分明豔與活潑,多了幾分大氣與沉穩。

他從未見過她如此溫柔的模樣,只一個眼神,便讓他明白,她的確已經恢復了記憶,所有的,變成一個完完整整的她。

從前的她,生氣就只是生氣,高興就只是高興,從不復雜,如此溫和堅定、洞察一切的眼神,當屬於那個無上尊貴的華容長公主。

他靜靜地凝視著她的臉,白得幾乎無暇的肌膚,那樣純潔,偏偏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底下藏著的卻是歷經千帆的滄桑。

顯而易見,如此沉穩內斂的她,絕不會再像從前那樣驕縱任性,更不會在生氣的時候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他是強盜,所以,他究竟應該是高興還是應該傷心?

其實兩兩相望不過是須臾之間的事情,心境的轉換卻彷彿跨越了千山萬水。他就那樣靜靜地凝望著她,無語凝噎。

喉嚨輕輕滾動,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紅,是欣然更是難過。

“你這是高興還是傷心呢?”她微仰著頭看他,一雙茫然無辜的眼睛,乾淨得不染一絲雜質。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原來她的內心竟然如此強大,趙若璨心中酸楚難言,胸口彷彿被沉重的巨石堵著,明明醞釀了千言萬語,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

是他,突然沒有了與她對視的勇氣。

他飛快地側轉身去,獨自吞下萬般苦楚。

原來,真正的失去,並非她的離開,而是她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心卻已經空了。

她,永遠知道怎樣傷人最痛。

她還在等他的回答,只是在他轉身之後,並沒有追過去,眼底溫柔的笑意在夕陽的襯托下顯得更加溫暖。

強烈的反差令他極為不適,他感到異常的恐慌,以至於最後竟倉皇失措地離開。

夏夏看著他大步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經久不散,直到他踏上馬車,關上車門,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

馬車很快調頭,她目送著馬車徐徐離去,最後施施然地福了一禮。

他回他的宮,她回她的家。

只要舅舅還是她的舅舅,她的家就是魏府。她還未過門,待在越王府算是怎麼回事呢?

母后教了她十八年的規矩,合起來也不過是兩個字:分寸。

籠罩在夕陽之下的京都城看上去格外的美好。

其實不過短短數日的時間,一切都未曾改變,但似乎,一切都變了。

馬車不緊不慢地顛簸著,帶著她奔向那個唯一給她帶來踏實與安寧的地方。

她坐在窗前,望著沿途的風景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