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忽忽五年過去,時維至元五年,初春時節,山谷上時時傳來朗朗的讀書聲,一切都顯得祥和安逸。

紅日初升,書院裡早就翹首以盼的學子們終於見到了遠處草地上承輕功而來的王道一,便紛紛回到書案上坐好。

王道一步態看似很瀟灑從容,其實速度卻極快,眨眼之間便進到了書院內。

學生們頗有些豔羨的望向已在講桌旁坐定的王道一,若不是見到了活生生的真人,他們怎麼也想象不出,世上竟真的有像王道一這般文武雙全的人存在。

可是他們誰都沒有向王道一求教過武功,因為他們知道,在王道一這裡,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範,那就是:道一先生從來不會教人武功。

這也很好理解,因為武功這種東西是把雙刃劍,如若教給心術不正之人,便會禍及他人,因此武林之中的大宗師絕不會輕易教人功夫,就算是自己的親徒弟,也會對徒弟的心性品格詳加考量上好幾年之後,才會開始教授武功。

因此對於這些萍水相逢的成人學生們,她不會教武功的。

上午的陽光正好,正適合清談講學。

學生們每人的書案上都擺著一本手抄的書籍,裡面記錄著這些年來王道一講授的內容。王道一講學是採用分專題授課的方法,她會根據學生請教的問題,設立一個專題,對這一專題加以闡述,一個專題大約可以講好幾個月,講過一個專題後,再開下一個專題。

王道一講學的習慣是,她從來不會把同一個專題講第二遍。所以自開始講學至今的五年來,她每日講的都是新的知識。

這等豐富的知識量,著實讓學子們驚嘆。

不過,這些學子現在還不知道的是,在此後的幾十年裡,直到王道一徹底罷課歸隱之前,她這一生都從未講過重複的專題。

也因著這個原因,後來求學的學生如果想要學習她之前講過的內容,就只能從前人那裡借筆錄來抄寫,抄的人多了,自然抄著抄著就成了一本書。再到後來,每過一年,學生們便自發把自己的筆錄拿出來共同總結,統一成新的內容,續添在書上。

因為這部書是大家互相傳抄得來的道一先生的語錄集,因此學生們又自發為它取了個名字,就叫做《傳習錄》,意為“傳而習之”之意。

某一次王道一偶然聽到這個名字,真有點哭笑不得,如果她沒記錯,《傳習錄》這個書名應該是後世明朝王陽明的語錄集的名字吧?怎麼這下起到自己身上來了?

想想其間種種巧合,倒也真難說。這個世界果然已經大變樣了。

王道一走進書院,於講壇上坐定,慢慢掃一眼在座的學生,微微一笑,像往常一樣問道:“昨天我講到哪裡了?”

立刻有學生看一眼面前筆錄,接道:“講到‘無用之用,至樂無樂’。”

王道一點點頭,“嗯,好像是這裡,那我們繼續……”

隨著王道一的聲音蔓延開來,學生們逐漸完全安靜下來,有些人時不時的埋頭記錄,王道一為了叫遠處座位的學生也聽得清,說話的時候還稍微運了一點內力,為了方便想要記錄的學生,她的語速也沒有太快。有時學生聽的累了,她也會停下來與學生開開玩笑,適當休息片刻。

這便是書院裡一天的生活。

在這個美麗的地方,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講的人不急不躁,聽得人心情也很平和。

誰說只有頭懸梁、錐刺股才能學來知識?

有時候,特別是天氣好的時候,學生們甚至還能遠遠望見在另一邊緩坡上的翠綠茶園中,可能會出現三個仙子般的身影。

他們知道越過那片茶園就是道一先生的家,因為道一先生每日上課都是從那個方向來的,所以他們推測那三個天仙下凡一般的人,應該便是道一先生的家人了。

那三個人是一個年輕女子領著兩個小女孩兒,兩個女孩兒一高一矮,高的可能有十歲左右,小的或許只有五歲。

由於距離太遠,學生們看不清她們的樣貌,但僅憑那年輕女子舉手投足間的姿態,便可斷定她必然是個傾城之人。

女子常常領著兩個女孩兒在茶園裡採茶烹茶,無憂無慮的嬉鬧在茶蓬間。

有時那女子也會在陽光明媚的時候,坐在草地上,教兩個小女孩兒讀書,或者彈彈琴什麼的。

甚至有時還會有兩只通體雪白的矯健大雕盤旋飛舞在她們周圍,發出清越的鳴聲,像是天堂中伴在仙人身側的護法神鳥。

學生們當然會很好奇這三個人。但由於道一先生的禁令,他們誰都不能往那邊踏足一步。於是他們只能自己在腦子裡瞎想,道一先生其人都已如此令人驚嘆,那她所珍視的家人們,該是何方神聖?

每當黃蓉她們出現在學生能夠瞧見的茶園這一側的時候,大部分學生就漸漸聽不進課了。

比如說現在。

王道一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這一下方驚醒了猶在夢中的學生們,他們趕緊收回目光,看向王道一,但見她只靜靜的看著他們,不說話。

常在書院聽講的學生都知道,每當王道一露出這樣的神態不說話的時候,就表示她在生氣。

先生生氣了,學生當然明白是自己的問題,於是個個都低下頭,神色愧疚。

書院裡一時間一片寂靜,空氣都變得冷峻起來。

就這麼過了一陣,王道一終於開口說話了,她的聲音還是很溫和,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笑道:“是我講的不夠好聽?還是我的樣子實在不夠好看?你們為什麼就只顧著看那邊呢?”

她這一句話一講出來,學生們頓時心裡鬆了一口氣,又覺她這話著實好笑,便都同時嘩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