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多時,天色漸黑,洞裡歐陽克傷處疼痛,大聲呻丨吟。

歐陽鋒走到大松樹下,指著黃蓉叫道:“小丫頭,下來!”

黃蓉問道:“幹什麼?”

歐陽鋒道:“我侄兒要茶要水,你快服侍他去!”

樹上三人聽了此言,無不憤怒。

什麼叫得寸進尺,什麼叫恩將仇報,什麼叫卑鄙惡毒,世上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歐陽鋒喝道:“快來啊,還等什麼?”

歐陽克就是一頭色狼,讓蓉兒大晚上去伺候他,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王道一袖子裡的手慢慢捏成拳,直捏的骨節格格作響,心裡的憤怒已經快要沒頂,暗暗想著,與其受辱,不如跟他拼了算了!

兩世頭一次的,王道一起了殺念。

黃蓉似有所覺,轉頭看了她一眼,隨後伸出一隻手輕搭在她肩上,柔柔的捏了捏她耳朵。

王道一倏然清醒了三分,壓抑的低呼一口氣,坐著沒動。

洪七公悄聲說道:“你們快逃到後山去,別管我。”

這兩個法子黃蓉早就仔細算過,不論拼鬥還是逃跑,師父都必然喪命,為今之計,唯有委曲求全,於是躍下樹來,說道:“好吧,我瞧瞧他的傷去。”

歐陽鋒哼了一聲,又喝道:“姓王的那小丫頭,你也給我下來!還想安穩睡大覺嗎?”

王道一竭力嚥下一口氣,落下地來。為免讓歐陽鋒看到她眼中不可抑止的潑天憤恨,她只微垂著眸子,看向地面。

歐陽鋒道:“你,今兒晚上,去給我弄一百根大木料,少一根打折你一條腿,少兩根打折你兩條腿!”

黃蓉本已向石洞走去,聽到這句話,忽然停步轉身道:“你要木料幹什麼?再說,這黑天裡又到哪裡給你弄去?”

歐陽鋒罵道:“小丫頭多嘴多舌!你快服侍我侄兒去,關你什麼事?只要你有絲毫不周到之處,零碎苦頭也少不了你的份兒!”

黃蓉向王道一看了一眼,終究還是轉身離去。

眼見歐陽鋒與黃蓉的身影先後在黑暗之中隱沒,王道一氣得渾身發抖,一眨眼,眼淚奪眶而出。

兩世以來,她從未像此刻這般無力過,也從未像此刻這般憤恨過。不僅是憤恨歐陽鋒,更是憤恨自己的無能。

她不是一個脆弱的人,不論前世還是現世,都不是。在王重陽去世的時候她都沒有流過淚,在重陽宮大殿前獨佔歐陽鋒的時候她的內心亦沒有絲毫波瀾。

可是現在,看著黃蓉被歐陽鋒就那樣帶走了,而自己卻無能為力!她再也不能鎮定了,心裡翻江倒海,又悶又痛,悶到窒息,痛到了極點。

黑夜中,洪七公默默地坐在樹上,忽然說道:“以前,我爺爺、我爹爹、我自己幼小之時,都曾在金人手下為奴,這等苦處也算不了什麼。”

王道一回頭看他,過了半晌,惕然驚覺:“七公一代宗師,受天下人敬仰,原來昔時也曾為金人奴隸,遭過百般淩|辱。我今日一時委屈,難道便不能忍耐了嗎?王道一啊王道一,你何時變得如此不堪一擊了?”

她深吸一口氣,稍稍把自己從悲絕的情緒中拉出來。

轉念又思索到:“該醒了,該醒了……上一世國泰民安、社會法治,這一世隱居山林、與世無爭。所以……這麼多年,就被和平的假象完全麻痺了!醒醒吧,這裡可是南宋末年啊!是亂世啊!亂世之中,哪裡還有平等可言?……在這裡,話語權和決定權永遠掌握在強者手中,弱小,就只有被欺淩至死的份!無法保全自己,也無法保全自己在乎的人……該醒了王道一,你該醒了……”

想到此處,她走近一步,抬頭看向洪七公,問道:“七公,這世上,是不是隻有強者為尊?”

洪七公看著樹下的王道一,星光影映下,只見她清麗的臉蛋上淚痕點點,眼睛卻明亮無比,正定定的凝視著自己。

洪七公與她對視片刻,點頭肯定道:“是!”

王道一停了停,又問道:“何為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