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你們可以當他還活著。”

就這麼一句話,吳世香竟止不住地大哭起來。高鐵柱去服役的時候,她才剛剛生下兒子高武,看著嗷嗷待哺的兒子和三個年幼的女兒,她一直強撐到現在。多少個日日夜夜,她還盼著高鐵柱能活著從戰場上回來。

“娘,你別傷心了,都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說不定爹還真的活著。”高秀安慰道。她也知道這話沒什麼說服力,聽說戰場上死人都是堆成山的,哪裡還分得清是誰。

吳世香自覺失態,況且楊大貴還是單身漢子,瓜田李下得避嫌,她趕緊抹了抹淚,哽咽著拉著高秀走了。

一直走到高家,吳世香還有些魂不守舍。不過一進高家的門,便被高老太的大嗓門給驚回了神。此時高老太正在屋裡罵老二媳婦劉蘭:“……你竟然偷偷拿我老高家的糧食去給那個賠錢貨!你一個不小蛋的雞,你信不信我讓鐵福把你休回孃家!”

高秀簡直無語,她這個便宜祖母永遠都是這麼尖酸刻薄。她三嬸劉蘭是個性子有些懦弱,這麼多年都被高老太欺壓謾罵,說什麼不下蛋的雞,可她三嬸明明生了堂姐高琴。也對,女兒在高老太眼裡,那都是賠錢貨。

吳世香見狀,趕緊上前勸道:“娘,你說說算了,別動手呀。”

“我動手怎麼啦?啊,我動手怎麼啦!我打的就是這個不下蛋的母雞!”高老太眼紅脖子粗地喊道。見到吳世香,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又轉而指著她罵道:“怎麼,你剋死我的兒子,分走了我老高家的地,還有臉來!”

高秀實在聽不下去了,上前扶著她娘說道:“祖母這話可不對了,我爹那是被朝庭徵去當兵了,當初還是祖母說三個兒子裡爹最適合的,現在我爹生死未蔔,怎麼又怨起我娘來了?”高家三個兒子裡,她二叔最老實聽話,三叔好吃懶散,可因是最小的兒子,又最會討高老太歡心,當初裡正說高家必須出一個人去服役時,高老太就覺得大兒子最合適。因為大兒子有主見,最不聽話。

“你這個死丫頭!你還敢頂嘴!”高老太在高家那就是老佛爺,天天挑刺,想罵誰罵誰,她可從不知道高秀膽子這麼大,最近接而連三地反抗她,早就想動手打她了。

高秀見她準備動手,大聲說道:“祖母,你要是敢動手,我可是要去找二叔公和裡正大人評理的!”

高老太一聽二叔公就偃旗息鼓了,這個二叔公早年就一直看不上她。她趕緊喊一旁的老三媳婦胡慶喜:“快,快扶著我,我要被這個不孝孫女給氣死了!”

每回都是這招,都沒有新花樣了。高秀實在不願意見到她這副嘴臉,見她三嬸準備幫腔,阻止道:“我可沒氣祖母,倒是祖母想餓死我們吶!明明說好的半袋苞米竟然摻了一半糠——”

吳世香見女兒提起這茬,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襟。事情過去了,她也不想再計較了,更不想與高老太鬧得這麼不愉快,便想勸阻女兒適可而止。

高老太一見,立馬來了氣勢,指著吳世香罵道:“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兒!鐵柱在的時候,阿秀多孝順我,可現在呢,恨不得馬上氣死我!”

高秀早就知道高老太是個見風使舵欺軟怕硬的人,不想讓她娘為難,她抿著嘴沒說話。一旁的三嬸胡慶喜也盡得高老太真傳,立馬一副長輩的語氣說道:“是啊,大嫂,大哥在的時候家裡可不是這樣的,如今大哥去了,這家啊就越發不像樣子了。”

吳世香聽她們再三提起高鐵柱,心痛如絞,啞著聲音說道:“娘,我這次來就是想問你借點糧種,這不是那一畝地得播種了嗎,你看——”

“借什麼糧種!家裡現在一粒米都沒有了!”一聽是來借糧的,高老太推開扶著她的胡慶喜,惡狠狠地吼道。

胡慶喜也幫腔道:“大嫂,不是我說你,你們昨天可還吃上肉了呢,今天就來借糧食,這做法可不太地道呀。要知道我們天天吃的可是摻糠的苞米。唉,我家金寶那瘦得像只猴子似的,你這做堂嬸的也不心疼。”

吳世香緊緊地握著高秀的手,問道:“爹在家嗎?”高老爹比高老太要明理些,也許他願意借呢。

高老太也知道她打的算盤,呸了一聲道:“不在!你們母女都分出去了,以後也不是我老高家的人了!就算要乞討,也該繞著我老高家走!”說完,對著老三媳婦和老二媳婦吼道:“還愣著幹嘛,還不把她們倆給我趕出去!”

“娘——”吳世香還想再說什麼,卻被高秀拉住了。高秀看著高老太,平靜地說道:“祖母可別忘記了今天說的話,日後我們要是過上好日子了,祖母可別巴巴地跑上來充長輩。”說完拉著吳世香就走。

只聽見高老太在身後罵道:“呸,還過上好日子?我怕你們明天都得去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