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說,澤維爾還算是幸運的。

他活了下來。

撿到他的人販子剔著牙,將他和其他孩子一同馬馬虎虎養大,在能幹點活之後,便作為奴隸被賣入了那些達官貴人府中。時至今日,澤維爾自己甚至也記不清他曾在多少人家中輾轉過,後來又被賣至交易所,成為了預備表演和獸搏鬥的鬥奴。而在這零落漂泊的二十年裡,他從沒有過名字。

“喂”或是“那個家夥”,這就是他的代稱。

而如今,只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便像把他和那些在歲月裡腥臭骯髒的生活涇渭分明地隔離開來了。

——他可以當個有名有姓的人。

而不再是會被買來賣去的畜生。

可出於某種心思,澤維爾並不想將他的主人為他賜了名這件事告訴其他人。

這個名字,倘若只有他的少爺一個人能叫,那就更好了。

他眨了眨眼,在慢慢亮起來的天色中靜靜躺了許久,終於陷入了淺眠。

第二日一早,他剛剛開啟門,卻看見管家正從階梯上疾步邁下來,不知為何,臉色都有些不善。管家站在他門前,銀白色的眉毛下,一雙帶著審視的眼睛凝望著他,道:“你昨天都和尤裡西斯少爺說了些什麼?”

澤維爾沉默片刻,隨即搖了搖頭。

他什麼也沒說。

管家手裡的柺杖用力朝地上拄了拄,看神色倒有些氣急敗壞了。他在門前左右踱了兩圈,這才道:“尤裡西斯少爺和我說,希望將你提升為貼身男僕,去他身邊照顧。”

青年猛地抬起頭。

“什麼?”

還未等澤維爾從這話中反應過來,其他的奴隸倒率先聽到了,一時間投注過來的目光裡都是又羨又妒。

“您說的是真的?”與他同住一個房間的奴隸問道,說話的聲音像是卡了殼,“尤裡西斯少爺......真的是尤裡西斯少爺親自和您說的?”

管家並不想再多做解釋,只是沉聲道:“沒錯。”

他眼睛裡別的意味更濃,上下掃了圈青年,問:“你有名字?——少爺告訴我,他給你起了名,叫澤維爾。”

身旁奴隸的神情仍舊是怔怔的,彷彿在聽天方夜譚。

從奴隸一躍而上至貼身男僕,這怕是許多人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更何況,是那位少爺的僕人。

“待會兒上樓來,”管家沉聲命令道,“拜爾會教給你別的。”

他的目光裡像是含了刀子,厲聲道:“你得小心點,好好伺候著!”

......

直到管家走了,一群奴隸還覺得自己腳下像是踩著雲。

他們望著這位一朝飛天的同伴,竟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半晌後,才有人滿含酸澀道:“我還以為,在經過赫侖子爵那件事後,尤裡西斯少爺便不會再這樣貿然地提拔奴隸了。”

澤維爾匆匆收拾著自己的床榻,聽了這話,手倒是頓了頓。

“赫侖子爵?”他將這個熟悉的名字又重複了一遍。

同夥笑道:“別告訴我,你連這件事都不知道。”

“那才叫真正的受寵!”旁邊的奴隸也不由得嗟嘆,“連前路都給一手鋪好了,尤裡西斯少爺是真的心善。只可惜那個赫侖,最後還是扭過身來踩了一腳......”

澤維爾聽完了這一段往事,只是抿緊了薄唇。他在許久之後才道:“我不是他。”

他將收拾完的箱子提在手裡。

“我也絕不會背棄誓言,”青年說,銀灰色的瞳孔如同被火焰照亮了,在陰仄狹小的地下室中閃閃發光,“這一生,沒有什麼能讓我背叛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