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的作品”,他慢慢說,“漂不漂亮?”

寇秋的瞳孔驟得一縮。

那些零碎的肢體如今全被組合起來了,每一個針腳都細密而漂亮,像是用縫紉機整齊地車出來的。然而正是這種漂亮,令人更加心中發慌,而鬱嘉茂的手,就不輕不重沿著那條白皙的手臂,一點點地往手上滑動。

“多可惜,”他說,“我原本想讓你來做我所有的原材料的……而如今,這裡全部的材料,都沒有你漂亮。”

卓璞淡淡說:“你瘋了。”

“我瘋了?”鬱嘉茂像是被這句話刺激到了,猛地揮舞起了雙臂,“是你們不懂得藝術!這是、這是多麼完美的藝術!”

他緩緩舔了舔嘴唇。

“但和你們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他沖著寇秋張開了手臂,“來吧。”

這是一個訊號,隱藏在門背後的影子慢慢露出了一個幾乎要完全融到黑暗裡的頭。鬱嘉茂瞥見了,他唇角的笑意越來越大,甚至沒有注意到寇秋已經和那地上的影子對上了眼神。

“來吧,我的——”

影子悄無聲息地趴俯下去,像是一條細細的河流。

“寶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把寒光閃閃的刀已經徹底貫穿了他的胸膛,從前頭開出一朵血色的花。鬱嘉茂大睜著眼,那一瞬間,甚至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了,他的身體痙攣似的顫抖著,一點點委頓下去,如同一塊被用刀砍下來的、粗暴地丟棄到地上的死物。

影子拿刀的雙手都在顫抖,他像是害怕極了,又抿緊了唇,用兩隻手一起用力地把刀噗嗤一聲拔出來,下定了決心,重新找準位置,重重地插了進去。

更多的血溢了出來。

“你,”鬱嘉茂哆嗦著嘴唇,只能勉強擠出一個字,“你……”

刀一下接著一下往他的身上捅,影子分明是害怕的,眼睫上滿是淚,唇角卻掛著悽慘的笑。

“我和你不一樣!”他說,“我和你一點都不一樣!”

“我!我不喜歡殺人,為什麼要逼我……”

他的手一點點變得堅定起來。

“我不喜歡——”

從誕生的那一日起,他就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了。他的原主手上已經沾了血,只要暴露,連同他也會一起在這世間徹底消失。

影子是害怕死的。哪有敬畏生命的人不怕死呢?

他膽小又脆弱,本天真地以為原主在接受自己的幫助之後便再不會做這樣的事,可卻無論如何也不曾想到,這只不過是一個開始。

他本是一柄無意傷人的劍,卻不知何時成了殺人兇手的倀鬼。

這樣的日子,早就該到頭了。

就像是那個已經不在了的手機說的,你還在等什麼呢?

——他還在等什麼呢?

就該是現在了!

被刀插著的人喉嚨裡發出血液流動的咔咔聲,眼睛仍舊瞪得巨大,卻一點點沒了聲息。瞧著原主的頭顱慢慢垂下去,影子也如釋重負地笑了,他低頭看了眼,隨即望見了自己正在逐漸消失的手。那黑色像是見不得任何陽光,如今都如塵埃一般空氣中溶解了。

“我做了很多錯事,”他對著寇秋,輕聲說,“你覺得,我會被原諒嗎?”

“你的確做了很多錯事,”寇秋回答,“但你最後做的,是一件好事。”

影子笑了笑。

“那麼,”他望了眼自己已經不在了的雙腿,聲音前所未有地輕巧起來,“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