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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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的側門不遠處的深陋巷子裡,白筠自然垂落身側的右手,緊緊握著木盒,指節因微微用力而顯得有些發白,眼神空洞地目送太子離去。
眼見再也看不見他的影子,才緩緩將木盒抱入懷裡。環在胸前的手臂微微顫抖著,水汽突然蒙上眼簾,深吸一口氣迅速高仰起頭,倔強地凝望蒼穹,彷彿今天的藍天白雲是多麼的與眾不同。良久,終是抑制不住心底肆意彌漫的思念之情,兩滴淚無聲地至眼角滑落。
已記不得上一次軟弱是在什麼時候了,她自幼受到的教誨即是堅強勇敢,一國丞相府的大小姐,要識大體,明事理,知分寸,有擔當。
至吳國建國以來,白氏家族曾先後出過二位皇後,三位丞相,即便白氏再無子嗣繼承家業,不得已將榮耀維系在一名女子身上,也斷然不能失去了往昔的尊嚴。
這是她的祖父白閣老,臨終前對她的教誨。
素手緩緩開啟木盒,軟絨布面料製成的盒子裡,躺了一塊雕工精湛的玉佩,陰刻著優美的牡丹花莖紋,修長的手指撫摸著玉佩上的紋路,頗為感慨:“時隔那麼多年,沒想到涵哥哥竟然找到了。”
這是一塊沉澱了歷史與故事的古玉,相傳很多年以前,在一處偏遠小國的皇帝與學士府的才女溫小姐,在上元節的衚衕裡偶遇。
溫小姐丟失了牡丹花玉佩,皇帝正好拾到,歸還於溫小姐。
藉著定情的玉佩,兩人互生情愫,皇帝以溫小姐聲名遠播、秀外慧中為由,將其納為皇後。
奈何,一國皇後關系當朝權貴各方勢力利益,溫小姐很快就被窺視後位的權貴陷害,遭到軟禁。
逆境中,不曾屈服惡勢力的溫小姐,依靠她的聰明睿智,重獲自由。蟄伏多年,在鞏固自身勢力後,終於揪出暗害她的幕後兇手,將其嚴懲。
皇帝本就鐘情於她,如今更是另眼相待,偌大的後宮如虛設,專寵她一人。
白閣老贈予白筠玉佩時,簡短地講述了這段歷史久遠的故事。
那時她尚且年幼無知,小嘴犯饞貓的時候,聽完故事很是激動,心底正歡喜著竟然擁有了一塊皇後娘娘的貼身玉佩,這是何等的榮耀。以至於得意忘形,口不擇言道:“祖父,一國皇後用過的貼身玉佩,很是值錢吧?
白閣老精神抖擻,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想在孫女面前顯擺一番的目的已然達到,笑吟吟地摸了把胡須,等著被孫女誇耀,連忙回道:“自是價值連城。”
敘事者有心,聽者無意。
懵懂的白筠如何會懂得男女之情?如何能夠體會溫小姐逆境中成長磨礪終輝煌的人生經歷?如何明白白閣老講述這段勵志故事,是期盼她習得溫小姐無論順境、逆境都有一種勇往直前,堅忍不拔的信念。
以至於,誤會了白閣老的初衷,眼界狹隘地接了話:“那換成銀子,一定能夠買好多宮品坊的糖糕?”
‘嗤’地一聲抽氣,白閣老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寶貝孫女,就這樣一個嚴苛又慈愛的老者,毫不猶豫地在她額頭上來了一記爆慄:“說什麼胡話呢!這是一國皇後用過的玉佩!價值連城!”
白閣老強調,再強調,再三強調。
白筠捂著猶在刺痛的額頭,哇地一下子嚎嚎大哭,她不明白既然價值連城,為何不換成真金白銀,再換取等價物,這才物有所值?
因牡丹花玉佩捱打,受罰的經歷,讓白筠對它實在喜歡不來,擱置妝匣多年,不曾碰觸。
直到年老力衰的白閣老因病離世,她懷揣著對祖父的思念,從妝匣裡取出蒙塵多年的牡丹花玉佩懸掛腰間,至此再不離身。
再後來,玉佩丟失時,令白筠傷心不已了好一陣子。
如今多年後失而複得,自然喜不自禁,失了往日從容。
仍杵在陋巷裡的白筠低喃著:“沒想到涵哥哥當年承諾為我尋回玉佩,並非寬慰於我。”腦海裡閃過一幕熟悉的場景與太子尚且年幼的清雋影子重疊在一起,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豔陽天。
金皇後藉著宮裡禦膳房改良的藕粉桂花糖糕為由,召白筠進宮品嘗。
年幼的她像往日一樣打著入宮陪伴金皇後的旗號,蹭吃蹭喝去了。
因其身份特殊,巴結她的人不在少數,嫉妒她的人更多。
長平公主就將她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她打從心底裡不喜歡那個看似乖巧懂事的丞相女。母妃說,以仁德著稱的金皇後,其實滿肚子花花腸子,是個偽善的小人,屬意白筠做太子妃,無非是看中她的出身,太子若是娶了百官之首的獨女,那儲君的位置自然更加穩當。
現如今的吳國皇帝衛琰淸尚未登基時,原配王妃不得寵,多年膝下未誕下嫡子嫡女,最終鬱郁寡歡,早早病逝。
那時的王府裡,現皇後安氏還只是一名頗為受寵的側妃,只因肚子不爭氣,一連生了兩個女兒,始終沒有把握住上位的機會。直到續弦的金姿雲進了王府,恩寵不斷,一舉得男後。衛琰淸藉著金國公府的勢力排除異己登上皇位,冊封金姿雲做了母儀天下的皇後,封金姿雲膝下嫡子衛子涵入主東宮。
安氏野心很大,唾手可得的皇後位置,被一個半道上插足者搶佔先機,她如何能不氣,如何能不恨?心底對金皇後的不甘與日俱增,卻絲毫不顯,直到她的兒子衛子皓誕生,方才盼到了曙光。
活在皇宮裡的人都是人精,更論在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妃子們膝下長大的皇子女們,長平公主將母妃心有所憂,心有所恨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金皇後為太子精心挑選的未來太子妃,安氏如何能讓她如願以償,不過與女兒遞了個眼神,長平公主就知曉仗著年長幾歲,背地裡找白筠的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