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抵達書房時,特意命了下人不要通傳,徑直走了進去。

初春時節,乍暖還寒,空曠的書房裡,白筠正聚精會神地坐在墊高的凳子上,練習夫子授課後安排的堂後作業,幾個大字被她反複臨摹。

年長白筠五歲的太子個子拔得很高,站在書房門口,隔著好幾米的距離,就將白筠正在小幾上練習的五個字帖看得一清二楚,臉上蕩著一抹淡淡的笑容,步履輕盈地走向她。

春蔥玉指雖努力描字,依舊不夠氣力,歪歪扭扭地一遍又一遍的書寫‘囚’字。

白筠覺察到正練習的字帖被一片暗影籠罩,疑惑抬眸,見到一片明黃色的衣裳,就已知曉來者定是太子無疑。

果然,印入眼簾的即是如沐春風的微笑,他逆著光,好看的眉眼彎彎,已漸長開的輪廓越發稜角分明。在她心目中,太子殿下是認識的哥哥裡生得最好看的人,連忙甜甜的喚道:“涵哥哥,你怎麼來了?”

“自然是專程找你來了。”沒等她追問來意,太子趕忙又岔開話道:“筠筠正在練習‘囚’字呢,可懂其意了?”

“還不曾學習,夫子先讓我抄寫,待字型端正工整了,再教其意。”白筠如實說。

太子點頭,走到她的身旁,溫聲道:“我教你吧。”

漂亮哥哥願意教她,自然十分樂意,想必獨自一人臨摹字帖會多了許多樂趣,忙點頭應答:“好啊!”

那隻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包裹住白筠執筆的小手,在白紙上書寫下一豎、橫折、撇、點、橫共計五筆,提筆離紙,一個力透紙背的‘囚’字印入眼簾。

太子含笑的凝視著‘囚’字,薄唇輕啟,解釋字意道:“‘囚’字中間一個人,被‘口’字包圍,像犯人坐在牢房裡,四面都被封閉,行動被限制了。這字指代,拘禁,被拘禁的人。”

白筠一點就通,回眸軟糯糯地贊嘆道:“涵哥哥真厲害!不止楷書寫的真好!字意也解釋的清楚明白。”

注視著他的崇拜眸子裡閃爍著灼目的光華,眼前精緻的瓷娃娃,小臉被冷風凍得微涼,紅撲撲的兩腮像打了薄薄一層胭脂,猶如上等的羊脂白玉暈上了應有的色澤,美豔動人。讓人禁不住想要捏一下,這般想著,就行動了。

觸手微涼,軟綿綿的,像他摸著母後圈養的那隻花斑貓,令人愛不釋手。

“涵哥哥?”白筠不明白,還在寫字,太子怎麼摸起她的臉?

“你臉上有沾到糕點,別動。”這謊撒得絲毫沒有罪惡感。

白筠不敢動彈,等著他為其擦拭掉臉頰上的汙垢,心懷感激笑道:“一定是我剛才偷吃崔嬤嬤做的芙蓉餅沾到的,還好娘親沒看見。”

見她吐了吐舌頭,慶幸壞事沒被發現的僥幸心理,太子亦笑道:“丞相夫人為何不許你吃芙蓉糕?”

白筠歪著腦袋,努力回憶起丞相夫人當時說過的話:“娘親說,吃多了甜食,牙齒會生蟲,待我長成大姑娘,要許人家時,婆家看見我的牙齒長蟲,會認為我沒有自律性,將我退回孃家,那我就嫁不出去了。”

太子微愕,沉思著母後對於未來兒媳婦牙齒生蟲的接受程度,想到內廷對於入宮女子的嚴格篩選,也覺得芙蓉糕是吃不得了。沉吟片刻,思及她對甜食的喜愛,安撫道:“宮裡的糕點做得好,到時候我會命廚子將各種糕點改良,再送來丞相府,那筠筠就可以吃到牙齒不會生蟲子的糕點了。”

“涵哥哥真棒!”白筠真心實意地贊道。

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投下斑駁的剪影,傾洩在兩人身上,照的暖洋洋,兩個孩子洋溢著天真無邪的爛漫笑容對視著。

“對了,涵哥哥今日登門丞相府,是找我有事?”白筠才想起來,太子平日裡學習功課排的滿滿當當,不會無故拜訪。

太子含笑解釋:“此次離京,我在靈隱寺尋來了好東西,所以回宮後特意抽出時間登門了次相府的門,給你送禮物來了。”

禮物?

白筠想到娘親的告誡,太子賜的物品都要妥善安置,小臉閃過一絲糾結,她隱藏的很好,不敢讓太子知曉,以免令送禮人難堪。

“你猜一猜,這次是什麼型別的禮物?”太子興致十足,讓她猜。

雖然憂愁著如何安置禮物,但白筠依舊欣喜,又有禮物可以收,立馬笑靨如花,猜測起禮物是何型別。

太子回京已經數日,靈隱寺路途顛簸耗時,禮物自然不可能是解她嘴饞的吃食。而靈隱寺中聞名天下的除了保佑平安的神靈,就只有奇花異草,其中拔得頭籌的自然當屬‘大硃砂’山茶,故而她猜測道:“難道是花?”

“筠筠真是冰雪聰明,一猜就中。”太子拍了拍手,傳喚道:“都進來吧。”

屋外等候多時的九名太監抱著花盆,秩序井然地走了進來一字排開,得令後將花盆上罩的黑色綢緞扯落,露出一棵棵綠意蔥蔥的小樹苗。

樹苗不大,不過一米來高,枝繁葉茂,想必一路上得到精心照料。奈何枝椏上不見任何花蕾,也不曉得是時節不對,還是樹苗年份不夠,乍一看,這九盆花卉十分不起眼。

白筠是見過山茶花的,只看了眼盆栽裡小樹苗的葉子,就曉得這九株植物絕不是山茶樹苗。她對花木的品種瞭解的不夠深入,所以盆栽裡的何花木就不得而知了,虛心請教道:“這是何花?”

“紫桐花,我在靈隱寺荒無人煙的後山上發現了一顆百年老樹,正值花開時節,滿樹繁花,甚美。”

白筠眼眸一亮,問道:“可是白居易詩中說著:春令有常候,清明桐始發。何此巴峽中,桐花開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