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銷戈看了一眼他身上藥紗,說:“所以,你是為尹絮蘋出頭?”

天衢子垂首道:“絮蘋乃晚輩道侶,縱然還未結契,護她卻也是天經地義。”

向銷戈嘆了一口氣,正要說話,突然外面,水空鏽匆匆返回。天衢子趕緊迎上去,問:“宗主,如何?”

水空鏽臉色並不好看,正值此時尹聚緣和尹絮蘋父女二人皆圍上來,尹絮蘋更是淚眼婆挲:“宗主,我娘她還好嗎?她為什麼這麼做?就因為我跟奚掌院的事嗎?”

水空鏽看了一眼向銷戈,並不理會她,轉而向蜃起樓臺行去。向銷戈見他神情有異,自然也跟了進去。

蜃起樓臺最深處,九條靈脈彙成九淵河流,綠色的靈氣滲進河水裡,真正是奇觀異景。

水空鏽站在岸邊,他平時很少前來,然而一進之時,整個人都變得難言的陰鬱。向銷戈急步跟來,見到這九條靈脈交錯奔流,也腳步微頓,片刻說:“發生了什麼事?”

水空鏽說:“她發現了銜影身世。”

向銷戈心中一驚,忙問:“誰?!”水空鏽沒有說話,他很快也想起來——向銷戈是去了一趟畫城,還能有誰?他說:“頊嫿?”

他們倆都極少使用這個名字稱呼她,大多數時候,他們更喜歡叫她聖劍。但是直到現在,似乎向銷戈已經開始接受了她有血有肉這個事實。

水空鏽說:“如今贏墀恨不得九淵仙宗群龍無首。聖劍同他為伍,只怕當真會翻出當年舊事。”

向銷戈皺眉,似乎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神色十分凝重:“絕不能讓他們找到任何端倪。此事若傳出去,九淵仙宗只怕會淪為天下笑柄!而對你,更是極為不利。”

水空鏽當然知道,他目光陰沉地盯著翻湧奔流的水域。向銷戈說:“水寫意屍身還在水底?”

水空鏽嗯了一聲,無論如何,這女人畢竟是他親傳師尊。他就算明知會留下把柄,卻還是不能毀壞她的肉身。

不僅不能毀壞,還要假裝悲痛地為她樹碑立傳,眼睜睜地看她端坐在九淵最尊貴的大長老墓室,享受門人弟子的香火供奉。

他冷笑:“真是諷刺。我為她守孝三年,卻恨不能將她千刀萬剮。”

他說這話時,瞳孔漆黑,像要滴出毒液。向銷戈慢慢把手搭在他肩上,老友無聲地安慰,總算讓他收起了目中猙獰。他說:“當務之急,恐怕須先毀去她的肉身。只是九淵仙宗存放先賢遺體的術法極為特殊,一般兵器,無法破除。”

向銷戈說:“有我在此,不必擔心。”

水空鏽終於點點頭,問:“你的身體,可以下水嗎?”

向銷戈已經把自己的法寶換成了一根柺杖。柺杖再精美,終究也還是顯出老態。肉身的衰朽,真是再強大的工匠也難以逆轉啊。

他說:“我得下去,我想再看一眼向南。”

水空鏽再度沉默。

二人不再多說,一前一後躍入水中。靈氣瘋湧而來,厚重如有實質。

向銷戈果然有些承受不住,水空鏽忙一手護住了他。二人前遊,水空鏽有宗主玉佩相護,一路並未遇到絲毫阻攔。

很快,二人來到一處水晶洞。洞裡端坐的只是一尊石像。向銷戈慢慢走近,伸手在碑上輕輕描畫。

向南。一滴淚溢位眼眶,但也只是融入九淵激流之中。向銷戈聲音沙啞:“有時候我在想,如果當初我不鑄什麼聖劍,不妄想什麼器聖之名,我是不是會輕松很多。”

水空鏽說:“你沒有錯,你應該知道。如果不鑄聖劍,玄門只能用大德前輩靠性命修為鎮守弱水,總有一天,將後繼無人。”

向銷戈輕聲嘆氣,許久,說:“走吧。”

水空鏽攙扶著他,一路來到另一個水晶洞前,但是兩個人都愣住——這個水晶洞是空的!!而洞前石碑上,恩師水寫意幾個字更像一道天大的嘲諷。

水空鏽上前幾步,仔細檢視周圍痕跡,說:“聖劍來過了!”

向銷戈也是吃了一驚——他也看見了,在九淵之底,隨處可見的劍氣。她竟然是以真身前來,盜走了水寫意的屍體!

向銷戈皺眉:“融天山的護山大陣,什麼時候變得如此不堪一擊?!”

水空鏽亦是雙眉緊鎖:“是我大意。但她必可不能獨身前來。我不在門中,天衢子只有化身在此還身受重傷,魔族對九淵仙宗瞭解已久,有什麼法門潛上山來,並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