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時青已經離開了,戎冶卻一直沒有走出房間——他的憤怒仍是未熄的火山。

旁人沒有敢接近那個房間的,只有李霄雲藉口送茶水在門外柔聲詢問過戎冶,但並沒有被允許進去;用餐的時間李霄雲又試著去敲門,這次完全沒有得到回應,只好識趣地作罷。

戎冶沒有一點飲水進食的心情,並且完全不想讓任何會喘氣的活物靠近自己。他又陷在了昨夜的那一幕裡,五髒六腑間本已經停息冷卻的巖漿像是重新活了,滾滾湧動著,要將他從裡面一寸寸熔融掉。

成則衷真是位嚴酷的考官。

——這一刀又狠又準,紮得戎冶心頭滴血,成功提醒當初桂靖灼也同樣地背叛了他,區別只不過是她的背叛沒有機會付諸實踐。

所以戎冶原諒桂靖灼,但也徹底放下了她,這最後一眼,權作告別。曾經數千個日夜的愛與痛戎冶無法否認也不會否認,但從今往後,再沒有追思懷戀,戎冶心中留下的只會有對她早逝的愧疚。

這一刀,更讓戎冶得出了答案。

面對成則衷和他人的聯手背叛,戎冶對成則衷的憤怒幾乎達到峰值,甚至轉化成恨,但他永遠不會原諒的那一個,只會是另一人——那個自身背叛他、更誘使了成則衷背叛他的人,戎冶此生都絕不會原宥寬恕。

但已經對成則衷産生的恨意,他又該如何消解?

戎冶憋悶鬱憤而不得發洩,最終選擇將自己浸泡進酒精裡。

負一層的酒櫃裡陳列的各色名貴藏酒、酒架上放置的一瓶瓶佳釀,不知哪些被他拿出來倒進嘴裡穿腸入腹、喝過幾口便扔開,哪些又因此刻不得心意而敞著蓋子就被徑直摔在了地上。等到後來,厚厚地毯上已經洇開成團成團顏色不一的酒漬,各式酒瓶橫陳一地,滿室濃烈沖鼻的酒氣。

環顧酒櫃酒架上,劫後餘生的竟寥寥無幾。

戎冶這般放縱狂飲,再好的酒量也不能不醉。

喝到最後他的雙眼終於酩酊,泛著紅透著狠,盯著空氣中的某處低聲自語:“這世上誰都可以背叛我,只有你……不行!”他將手中的酒瓶重重拋開,抓著酒櫃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

成則衷的睡眠質量以前就算不得好,車禍之後幾年更是糟糕。

在沒有性愛來消耗精力疲鈍心神、酒精也失效的夜晚,他總是不得不借助藥物才能入睡,後來他意識到這並非長久之計,為了避免産生依賴性,才逐漸改變了用藥策略,嚴格控制藥量,藥品也改換成超短效類。

今晚就寢前他服下一顆,三四十分鐘後睏意襲來使他進入了睡眠。

所以約莫一小時後當外來者進入他的居所時,成則衷毫無所察——

來者自然是透過正常手段進入的,否則安保系統早就作出了反應——這裡的主人曾親自將他的指紋資訊錄入門鎖。

實際上他進門後弄出的動靜並不小,但那聲音還不足以傳入成則衷的房門內將人驚醒。

他的腳步沉穩中卻有一絲不易察的虛浮,周身裹挾著一股漸漸被熱意烘暖的冰涼酒氣;他脫下外套,脫下上衣,一路丟在地上,徑直朝主人的臥房走去。

成則衷是被頸間那既痛又癢的噬咬感喚醒的,上半身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涼意,顯然被子被拉到了腰間。

然後他感到涼意蔓延到腿上,旋即身上一沉,一片暖意緊接著籠罩了他——有人半壓到了他身上。

因為藥物的關系,即便當下醒來了,他的大腦仍是昏昏沉沉的,身體先一步作出了下意識的反應,膝蓋驟然發力頂起試圖掀翻上方的人——他以為是靳哲心有不甘搞的偷襲。

膝蓋被擋下,那股力道不容抵抗地將他的腿沉沉地壓下去。

在黑暗中成則衷嗅到了十分濃鬱的酒氣,他聲線低啞帶著淡淡怒意:“喝了酒……來造反了?”他半撐起身子伸出手去,五指滑入男人濃密的發裡,手上稍加用力,揪著他的發絲迫使他抬起頭來。

成則衷的雙眼稍稍適應了黑暗,終於大致看清了男人的輪廓。然而他在那一瞬間才遲鈍地發現,此人頭發的質感與靳哲的絲毫不同,下一刻,他已經與一雙雪亮的眼相對。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控制著自己的情緒道:“……戎冶?”他自然百分百確認這是戎冶,他驚疑的是為何會是他。

戎冶沒有說話。

“你喝醉了。”成則衷冷靜地判斷。

戎冶低低沉沉地、彷彿從胸腔裡笑了一聲,毫無溫度地回答:“大概吧。”

戎冶身體裡沉睡著一隻怪物,酒精令他的理智昏睡時,那隻怪物就會蘇醒。

他近乎兇惡地欺近成則衷,用一個堪稱狠戾的深長的吻封緘這個話題。成則衷安靜得出奇,沒有半分反抗,自然也沒有配合——大概是受到這種態度的安撫,戎冶收斂了大半惡氣,這個吻終於不似報複性的撕咬,逐漸多了溫柔的意味,卻變成了情熱的前奏,令兩人的氣息也一點點粗重起來。

成則衷的面板簡直帶著一股不可思議的魔力,戎冶的指掌緊貼著不願離開、一徑滑行到他的腰間,流連片刻後便堅決地更往下去。

下一秒戎冶因為頭皮被大力拉扯而傳來的劇痛倒抽一口冷氣,不得不離開了成則衷一些。

“我是誰?”四目相對,他聽到對方冷冷地問。

戎冶的眼神猛然暗沉下去,他不吐一字,只是強硬地想要壓住成則衷的手腳,卻猝不及防地在臉上受了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