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之後,戎冶除了仍每日堅持與髒器運轉息息相關的站立練習之外,再也不會為了其他鍛煉流汗堅持;對於醫護團隊的各項工作也是消極以對——任由擺弄,但不再主動配合。

成則衷沒讓梅嫣知道戎冶動了尋死念頭,但他扔掉了主臥中一切可以傷害人體的物品,轉而換了一批在設計上絕對安全的東西放進來;

因為戎冶拒絕任何心理幹預,他便命保鏢隊長和副隊長輪流每日貼身跟著戎冶,並讓安保隊安排出名單每天選一人白天休息、只負責在夜裡守著戎冶,確保戎冶獨自在臥室是休息和睡覺,而非尋機自戕;

現在就連戎冶上廁所也一定有人就身朝他的方向站在門口,只不過臉朝外面看只以餘光和聽力留意戎冶罷了;至於洗澡,戎冶再也沒有獨自待在浴室的機會,每次都會有兩名護師一齊包攬這項工作。

也許是因為那一針鎮定劑和這一系列幾近監視的做法讓戎冶覺得成則衷辜負了他,也許是因為戎冶認為成則衷應負欺騙他的最大責任,他對成則衷也不再似之前一般親近了。

人一旦有了死志,便是輕易難以磨滅的,就算暫時勉強壓下,那種子業已深埋。

一天天過去,戎冶的話越來越少、人越來越陰沉,但凡開口,也有一半的機率是發火,到後來,甚至面對成則衷或梅嫣也不再控制。

梅嫣在某次同戎冶視訊通話的時候首度直面了兒子的怒火,直到戎冶滿臉怒容地斷了線她還有沒有完全從打擊中恢複過來,之後聯絡了成則衷才瞭解到原來這情況早就開始了。

所以之後戎其朗纏著她說想去看爸爸的時候,梅嫣猶豫了。但架不住孫子一直念,梅嫣還是在又一次視訊通話的時候試著對戎冶提了提。出乎意料的,戎冶很順利地答應了。

不過,不等梅嫣完全放下心來,戎冶就再度問及了戎其朗的治療情況——關於那個臆想出來的姐妹——梅嫣怔了一下,然後含糊其辭地回答:“嗯,好些了。”

……

梅嫣和戎其朗來到x城前的兩天,成則衷及家人已經因為成家的白事前往了y城——成清屹老爺子過身了,他們不僅要戴孝,還需協助成老夫人一起料理老爺子的後事。

老爺子纏綿病榻數年,好在最後是在睡夢中溘然長逝,沒有受過多痛苦。

當年他從政時官至副省級,後來因被迫捲入政治鬥爭而被連降三級下放,對官場心灰意冷,這才轉投商海、一手奠基了豐藍集團。

訃告登報後,成府的電話幾乎沒歇過。追悼會的日子雖定了,但那之後也還有許多事需處理,成海門一家少不得要在y城盤桓一段時日。

成則衷因為這數月來同戎冶的關系都冷淡而微妙,走時只是簡單知會了戎冶一聲,其餘要交代的事都直接下達到相應負責人了,離開得匆忙又幹脆。而且因為忙碌,離開的這段日子成則衷一次也沒有聯系過戎冶——雖然在戎冶看來,這是成則衷不想自討沒趣的刻意冷落。

但既然成則衷不主動聯系,他也不想拉下臉先去示好。

戎冶看得到成則衷的時候覺得自己心底還有氣,看不到時卻又煩躁,見什麼都不順心不順眼。

梅嫣和戎其朗抵達檳源時戎冶的反應好像很是意外,似乎並不知道他們要來似的,但接下來他還是以一種無可無不可的態度接受了他們的出現。

梅嫣很快更直觀地體會到了兒子的如今陰晴不定,但她分辨不出來是兒子近來脾氣愈發惡劣或是因為成則衷不在才特別易怒,還是謹慎地選擇不多言;戎其朗卻對父親這易燃易爆的狀態不那麼敏感,但好歹年歲有所增長、更懂事了些,沒以前那樣鬧騰。

這天戎其朗正津津有味地玩一個全地形遙控機器人,戎冶和保鏢在一旁瞧著。戎其朗摸熟了門道,便操控著機器人朝戎冶的輪椅前進、還轉圈圈,笑得很開心:“爸爸,看!”

戎冶垂頭看了,而後抬頭盯著戎其朗突然問:“現在你幻想的那個小女孩兒還會出來跟你講話嗎?”

戎其朗愣了愣,然後反應過來父親講的是什麼,有些不高興地半撅著嘴道:“她才不是我的幻想。”

戎冶不悅地皺起眉來,聲音沉了一分:“你說什麼?”

戎其朗看到戎冶陰了臉,抓著遙控手柄的手垂了下來,頭也低了點,但仍堅持己見地囁嚅著:“她肯定是真的……我一直覺得我有個姐姐妹妹,只是她沒有跟我生活在一起!”

見兒子竟與自己頂嘴,戎冶簡直怒從心頭起,不顧及用語脫口便用中文喝罵:“放屁!你有個狗屁的姐妹!你的腦子再壞下去,我就送你去精神病院治!”說這氣話的時候,他的表情也頗為兇惡。

戎其朗並不聽得完全明白,但卻被爸爸疾言厲色和高分貝嚇懵了,木呆呆站在原地。這看得戎冶更是火上澆油,他上前奪過戎其朗手裡的遙控手柄一把甩到地上,斥道:“我跟你說話你是聾了?!”

戎其朗大睜著眼懼怕地看著戎冶,退了半步,還是嘴巴緊閉不說話。

保鏢隊長看著不忍,過來好聲好氣勸道:“先生,孩子還小,您這樣嚇到他……”

聞言戎冶的炮火立刻轉了向:“你他媽算老幾,也敢對我指手劃腳?!”

戎其朗趁怒氣正盛的爸爸移開目光,轉身就跑了。

戎冶直到那天睡下前還是滿肚子火,但第二天早上醒來,他也生出了一絲懊悔——似乎確實嚇到了戎其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