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則昭一邊看著電視劇一邊回答:“在啊,他在房間裡鼓搗他的那些程式呢——你也知道——估計又入了迷了。”

戎冶訕然幹笑了一下:“……他現在這麼宅的嗎?”心裡卻在想,或許是因為我來了,他才不想出房間。

成則衷不知何時起就學會了程式設計,初三那年家裡人才曉得。

不過經成則昭這麼一說,戎冶才恍然意識到,之前自己無論是跟家裡人一起或是獨自過來時,注重獨處如成則衷,卻沒有一次是在房間裡待著不出現的,就算一時人不見了,過一會兒肯定又能看到他的身影。

看來現在真的是避之而不及了。戎冶自嘲地在心下短嘆了一聲。

——不過往常這個阿衷也並不喜歡同我接觸,如果是為了不失禮數,稍微露會兒面他也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沒必要一直在公開的區域活動啊?戎冶陷入思索,卻被成則昭輕輕一拍手打斷了思路——

她拍手是因為突然想起了什麼:“啊對了!”然後她便從沙發上起來跑了開去,不一會端著一串水淋淋的葡萄和一個放著兩把叉子的空玻璃碗回來了。

“吃葡萄嗎?凍過的,口感很不一樣哦。”成則昭笑吟吟坐下來,摘一顆葡萄輕輕一擠就將果肉送入了空碗裡,剝皮可謂易如反掌,她一面剝一面悄聲對戎冶說,“不過許姨看到我在吃冰的會唸的,咱們低調行事哈,必要時給我打掩護!”

戎冶看著成則昭剝葡萄卻愣了愣:“你這樣吃葡萄?”

“嘿嘿,很簡單吧,我從小衷那兒學的,”成則昭左右擺了擺頭有點小得意,“不過葡萄冰過了就是不一樣啊,拿出來過個涼水,又好剝又好吃,怪不得小衷原來都因為嫌剝皮麻煩寧可不吃,現在完全不反感了。”

戎冶一時無言。

對,他熟悉的那個成則衷也是,覺得剝葡萄皮浪費時間所以相當不樂意吃。後來他有次給成則衷剝了一碗凍葡萄,成則衷起先還以為戎冶是閑得,聽戎冶說了才知道這是用省時省力的特殊剝皮技巧處理的,也由此曉得了原來葡萄還能這麼吃。

之後再有買了葡萄,成則衷就會優先選擇凍了吃。

成則昭突然想起件弟弟小時候的事來,不由樂出聲:“對了,你是不知道的——小衷還是小不點那會兒,有一回許姨買的葡萄特別漂亮特別甜,小衷就自己費了好一陣仔仔細細剝好了一小碗準備慢慢吃,結果端走的時候沒拿穩全打翻了,他就站在那裡抿著嘴巴愣愣地看著,我們還以為他要哭了,結果他一聲不吭蹲下來把葡萄都撿起來去倒掉,完了一個人默默走開了,不過背影看起來好傷心哈哈哈……嗯,估計是那個時候起就決定再也不要喜歡葡萄了吧,哈哈。”

戎冶也從自己的回憶中抽身出來,有分不自然地彎了彎嘴角:“要不說網路是好東西呢——不用擔心悲劇重演了。”

成則昭笑道:“那肯定不是網上看到的,他小學那會兒就這麼幹了,也不曉得是誰教的。”成家這對姐弟在初中之前可是不被允許看動畫片或者獨自碰電腦的。

聞言,戎冶心中再度升起了疑雲,同之前的那一團相遇後愈發厚重,並且這一刻他陡然有了個瘋狂大膽的設想:如果我不是最初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那個我,為什麼阿衷不可能呢?

於是濃眉不禁越鎖越緊,戎冶沉著聲:“他……”卻一直沒有再吐字。

成則昭見戎冶遲遲沒有下文,疑惑地“嗯?”了一聲。不過她也沒太在意,接著就道:“看天氣預報下午有雷陣雨啊,一會兒我們吃過中飯早點出發去那個室內沖浪館吧。”

戎冶回過神來,笑了笑:“哦,行啊。”頓了一下又豎起手指頭指指天花板,“則衷去嗎?”

“傻了你?小衷對外邊那些水池子的水質可是一百個不信任,才不會去,”成則昭好笑地瞅了他一眼,“而且最近外邊流感冒頭,小衷還提醒我來著,覺得我還是這樣毫不介意往人堆裡紮心太大了——哎,我身體倍兒棒好麼,流感什麼的,從沒中過招!”

……

那兩件可疑的事不可避免地盤桓在戎冶肚子裡。戎冶一直在苦苦思索,怎麼才能在不觸怒成則衷的前提下試一試他。

後來不知道是成則昭之前烏鴉嘴應驗,或是老天爺眷顧,這樣的機會居然在不久之後便降臨到了戎冶面前。

成則昭某天同朋友們在外邊聚會回來,次日早上就發起了燒。爾後醫生來過確診了是病毒性感冒,鑒於他一向來不推薦輕易動用抗生素,於是首先還是開了藥給成則昭以觀後效,並囑咐成家裡諸人小心預防、勤消毒,病毒性感冒的傳染性還是很強的。

結果這邊成則昭還沒退下燒來,家裡就果不其然有第二個人病倒了,只是誰也沒想到會是成則衷——而且或許這種幾乎不生病的人一旦生了病,病勢就沉猛有如山倒,第二天成則衷的體溫竟比成則昭燒得最厲害時還高,足以令人夜不能眠甚至燒出幻覺。

戎拓是上午知道了成家兩個孩子都生病了的,戎冶晚上也從父親口中得知了,並且當即皺起眉來:“您怎麼不早說!”

戎拓虎目圓睜微詫道:“你跟我這兒急什麼!”

戎冶放軟態度,不掩憂心忡忡:“我想去看看他們,就明天。”

戎拓道:“你去吧,明天爸爸正好有事,你就把我和瓔瓔那份兒一起代表了吧。”心裡卻哼笑,還說不喜歡小昭,人生點兒小病你在這兒急得都快著火了!

次日戎冶去成家探病,成則昭倒是進入了低燒階段,還有精神看投影的電影和電視劇,胃口也恢複了。

戎冶陪成則昭逗了會兒悶子,心其實早飄走了,後來忍不住摸去裴雪因的畫室,起先還在開了半扇的門外有些焦慮地踱著步躑躅,怕打攪了裴雪因的創作思路,反倒是裴雪因先看到了戎冶,笑著讓他進來。

戎冶先是也笑笑:“昭姐今天氣色不錯,看來就快大好了,”接著又問,“雪因阿姨,則衷今天怎麼樣?我能去看看他嗎?”

裴雪因點點頭說當然可以,又告訴他成則衷吃過藥有一陣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睡下,他可以自己去看看,不過必須要戴口罩進去,否則成則衷見了會趕人出來的。

成則衷的房門是虛掩著的——戎冶原本已經抬起了手作勢預備叩響,卻又放了下來。

他輕輕地推開門,進來之後將門又穩妥地關好,然後摘掉了口罩,向躺在床上的成則衷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