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得知戎冶決意要恢複自主排洩功能,盡心為他重新制定了康複計劃,並安排團隊全力配合、幫助他達成目標。

按照那份計劃,戎冶拿掉了導尿管改為使用成人尿不濕、每四小時導尿一次;為了提高餘存肌肉的代償能力,他每日都堅持進行肢體伸屈、站立、起坐等訓練,並且總會比醫囑的建議運動量做得更多,以增強鍛煉的成果。

成則衷則根據醫生的建議買來上等的烏龍茶,叮囑勞拉敦促戎冶日常飲用,這樣有助於酸化尿液、防止泌尿系統感染和結石。

戎冶回顧自己那些健全的年歲,根本不能想象得到排尿對於癱瘓病人而言原來是如此的艱辛。

首度試著自己排尿的那一次,他不準任何人跟他一起留在衛生間裡,連梅嫣也不例外。他在坐便器上,一次又一次地屏氣、不厭其煩地按摩小腹、將全身的力氣都集聚到肚子上——過了四十多分鐘,他出的汗已經將頭發和衣服都打濕,累得重重喘息。

這樣,他才終於肯松開牙關讓醫生進來,然後得知這一次雖然成功排出了一些尿液,但不過只有四五十毫升——戎其朗上廁所小解一次都能比他尿得多。

醫生鼓勵戎冶繼續堅持下去,這畢竟是個無法急進的過程。

……

梅嫣、大衛、伊娃和戎其朗都在檳源陪伴著戎冶。

也許是年紀使然,也許是天性如此,戎其朗一點不記仇。第一天被親爹弄哭了,第二天就又興興頭頭地來粘爸爸,纏著戎冶童言稚語叭叭地講個不停;

他還發現了一個裝滿了玩具的房間——那原本是戎天若的臥房,淺粉色的牆紙早已全部被換成了和另一間兒童房一樣的嬰兒藍,幹脆就當做兒童娛樂室。後來在戎冶住院期間,成則衷還特意將一些明顯更得女孩兒喜歡的玩具挑出來命人扔了,免得戎冶見了起疑多想。

於是戎其朗理所當然地將之當做了自己的“寶庫”,天天都能從裡面翻出新玩意兒,玩得不亦樂乎,還特別喜歡跟家長們分享、同樂。

很快這偌大的房子裡就像所有有孩子的家庭一樣,不是在這處就是在那處,總能看見孩童隨手留下的玩具,收拾都來不及。

戎冶情緒惡劣的時候也陰著臉說過“這臭小子煩死個人”,但大抵親情紐帶起著作用,再加上戎冶骨子裡到底始終喜愛孩子,後來和顏悅色總多過面無表情,有時也真的會被戎其朗逗樂,而且他並沒有發現戎其朗有任何“以終日坐輪椅的殘疾父親為恥”的表現,便漸漸地不排斥與兒子相處了。

梅嫣和大衛將此都看在眼裡,心中很欣慰。

成則衷在這些場景面前就還是如常看不出什麼情緒的一副表情,無可無不可、不喜也不慍,教人難以揣摩心思。

一開始戎其朗有樣學樣,也跟著爸爸喊成則衷“阿衷”,頭回被梅嫣聽見就糾正他該喊“unce”,戎冶卻又糾正梅嫣:“阿衷同我的交情,該是朗朗的‘幹爹’才對,怎麼是叔叔。”

梅嫣聞言,不太自然地愣了一下,大衛在旁,眼裡也有點些微的迴避之色。

戎其朗手裡拖著只比自己人還大些的小老虎公仔,一臉茫然似懂非懂地抬著頭問:“什麼是‘幹爹’?”

“意思就是,你也得把他當爸爸看,明白了嗎?”戎冶指指成則衷。

戎其朗這下懂了,丟開公仔往成則衷腿上一撲以熊抱姿勢扒住了,一雙眼睛閃閃發亮,仰著臉雀躍地一跳一跳:“另一個爸爸!——那能要抱抱嗎?我喜歡抱抱!”

梅嫣尷尬地看成則衷,臉上神情真叫一個“有口難開”,幾乎無措了,上前想把戎其朗拉回來,但又覺不妥,只好又硬生生收住動作。

成則衷垂眸瞧著一股高興勁兒的戎其朗,久久沒有動靜,手指都不抬一下。

戎其朗困惑地歪了歪腦袋,戎冶卻笑了一聲:“阿衷還是跟小孩子不對付。”

比起戎其朗的熱情外放,成則衷自己的侄子成覽無性情安靜得多,甚至可以說孩童心性較同齡人淡薄,不說別的,連跟家長們撒嬌都是極少的,見了他從不纏著要抱要玩,就是乖乖問“舅舅好”,而成則衷跟侄子最頻繁的互動也就是在這時點頭應一句“乖”,最多再摸摸腦袋,成覽無就會露出淺笑了。

要是認真回想一下,除去偶爾幫過成覽無上椅子,成則衷正正經經抱過親侄子的次數不超過三回,而且還都不是自發的——但成覽無確確實實是他在這個世上好感度最高的小孩兒了。

因為他真的對小孩子喜愛不起來。

終於,成則衷彎下腰,但只是將手覆在戎其朗的頭頂揉了揉他的頭發,同時回應了戎冶那一句調侃:“嗯。”

梅嫣暗暗鬆下一口氣,朝孫子招招手,嗔道:“朗朗,沒禮貌——快過來。”

戎其朗覺得挺委屈,這是沒禮貌的行為嗎?可爸爸說了這是幹爹呀。

盡管不情不願,他還是松開了成則衷到梅嫣身邊去。梅嫣在戎其朗撅著的嘴上颳了一下然後嫻熟地將他抱了起來,他便又眉開眼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