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女人站直了身子,成則衷感到膝蓋上的溫度也隨之離開了,他下意識地垂頭看了一眼,發現自己身下坐著的並不是普通座椅,而是一把輪椅。

“你知道的,則衷,”女人微笑著,卻又不失哀傷地望著他,“我比你更能令他完整。你做出了正確的選擇。”隨後她憑空消失,溶於黑暗。

接著螢幕裡的畫面變了。

戎冶雙眼灰黯,倒映出陰霾的天空,雨水不斷落下,沖刷著他頭上流淌下的殷紅鮮血,而他在一遍遍執著地重複:“阿衷……救她啊,救她……”

成則衷的手臂彷彿又感受到他的重量,喧囂的雨聲充斥耳膜、振聾發聵,成則衷搖著頭咬牙道:“我救不了她,我無力迴天……她已經瀕死,就算拉她出來也只是徒勞,我不會去。”讓我留下,留在這裡守著你,保全我的腿,也保全你我情誼。

“不!她有救!為什麼放棄她?”戎冶力道兇狠地捏住他手臂,下一刻臉上卻流露出脆弱的痛苦,“救救她……我不能沒有她……”

成則衷惘然地喃喃:“那麼我呢?……”

他看到戎冶的嘴唇在動,聲音卻被雨聲吞沒了,只剩最後兩字鏗鏘入耳:“救她!”

成則衷在雨中打了個寒噤,行屍走肉般站了起來,穿過重重雨幕回到危險的禁區。

車廂裡是空的。

成則衷猛地回頭,看到桂靖灼就在戎冶身邊、他原來的位置,跪坐著,戎冶的頭被她小心地攬在懷裡。

桂靖灼隔著大雨與他相望,一派寧和,毫發無傷。

不詳的輪胎摩擦聲以及方寸大失的鳴笛已經在喘息間由遠及近——

左腿上彷彿被再次重傷的劇痛殘酷地將成則衷拉回現實。

第一時間裡他根本壓不住喉間的慘叫,隨後身體像一張弓般反折,過後腿上肌肉開始肉眼可見地痙攣起來。

他死咬牙關撐著自己試圖坐起,急促地深呼吸,將軟弱的聲音全部鎖在喉嚨裡。

維柯丁,維柯丁。

臥室的門被輕輕叩了幾下,然後開了。

還沒來得及翻開抽屜的成則衷雙眸寒光迫人,目光直掃過去,涔涔冷汗也洗不去其中煞氣。

“小衷,很痛麼?”穿著睡衣的成潮生走了進來,幽幽地問。他雙手插袋姿態慵慵懶懶,神情和語氣卻沒有一絲往日裡的玩世不恭,幾乎顯得冷漠。

已經汗流洽衣的成則衷看著他,額角和頸側青筋凸顯,一字字答:“不用管我,叔叔。”

成潮生聞言露出了些許笑意:“別逞強,你可不像沒事的樣子。”然後他轉身出去。

成則衷的偽裝瓦解,幾乎下一刻就委頓下來,痛苦呻吟也突破了阻攔,他管不了這許多,竭力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拿藥瓶,卻一個沒拿穩,掉了。

這床不矮,成則衷正艱辛地挪動著準備探身去撈,成潮生去而複返,手裡多了兩樣東西。

“我向一位醫生朋友討的,本來想遲些給你,以備急用,沒想到現在就得用上了。”成潮生替成則衷撿了藥瓶,卻直接扔回了原處,還把抽屜關起。

成則衷死死盯著他的動作。

成潮生半蹲著,含笑將手中的注射劑瓶和針管在成則衷眼前晃了晃,禮貌地詢問:“維柯丁也有力有不逮的時候,來點特效藥?我可以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