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還要倒回五天前,元和四年七月二十日。

胡霽雲被施恩義帶走,關在郊外一處宅邸裡。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也從來沒見過這個人。她當時只是在房裡給孩子做包被的繡花,結果突然有人闖了進來,捂住她的臉,把她連拖帶拽地扛在肩上帶出門去。一路上被蒙著眼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人粗暴地扯下她眼前的布條,把她推進了一個房間。

房間不大,但是很華麗,不知道是誰的住所。實際上她連發生了什麼都沒反應過來。幸好一直藏在身上的短匕還在,萬一……萬一……有個什麼好歹……

說來也怪,府邸裡有侍女,卻從不說話,只會默默服侍。不管她怎麼問,怎麼賄賂,她們也從不開口說一句話,只是低著頭,也不看她一眼。

奇怪…

更奇怪的是,那個綁了她來的人從來沒有露面,不論為財還是為色,總該有個說法吧。他的目的是什麼?

難道…永遠也出不去了嗎?

這邊廂,皇帝病勢日益沉重,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偶爾醒轉也只是說上幾句話。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的時間不多了。現在更要命的是,皇帝沒有子嗣,膝下只有一個公主。萬一龍馭賓天,沒有太子,誰來繼承大統?

朝中大臣有許多已經倒向了李旻,他們知道,李旻是皇帝身邊的紅人,皇帝肯定不會虧待了李旻,不管誰是下一任皇帝,靠著李旻這棵大樹總沒有錯。

欽天監幹脆就駐紮在未央宮不走了,天天作法,大殿裡煙霧繚繞的。聽說這也是李旻的意思。南嶼一直很看重陰陽術數,何翰作為欽天監監令,自然是最受信任的。蕭師傑不信這些個星象命運的東西,但是架不住皇帝信,只要皇帝說什麼那就得是什麼。

皇帝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時日無多,要求李旻進貢靈丹的次數也越來越多,政務倒是都推給了廖栩喬和蕭師傑。關於靈丹,蕭師傑沒有攔他。

蕭師傑有自己的安排。

誰知道有人沉不住氣,突然出手,把陳燁的妻子廣陵縣主給綁了。那天晚上陳燁急匆匆地要求見他時,他正在和陳燁的內兄胡景雲商議事情。聽著陳燁的敘述,他心生一計,可以一舉把李旻鏟除。

從那天晚上開始,所有人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誰都逃不掉。

“施恩義肯定會回來找繪春,我們只要做好埋伏就行了。”陳燁對劉嶺分析道。

“施恩義是大公子帶出來的人,對親兵的套路尤其熟悉,如果想設埋伏抓他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劉嶺搖搖頭。

陳燁沉思了一會兒,突然眼睛一亮道:“我們用繪春做誘餌,把施恩義引出來,讓曾以帶人跟著他。”

“曾以手上能用的只剩十個了。”

“夠了,十個夠了。”陳燁笑笑。

“你怎麼知道憑施恩義就一定可以抓到李旻?他可以說衣帶詔是偽造的,把他逼急了萬一他自盡怎麼辦?”劉嶺反問道。

“曾以手下的聽奴說,有人看見施恩義進出李旻在郊外的宅邸,搞不好夫人也在那裡。他不敢死的。”

“可他的目的也太奇怪了……”

“或許他們一開始是沖我來的,可我卻不在…”陳燁嘆道。

“你覺得他真的會來嗎?”

“這麼重要的東西,他肯定不敢告訴李旻把它丟了,只怕還得用上次的方法,找到繪春把衣帶搶回來。”

“那試試吧。”

二人又商量了一會兒,悄悄地佈置下去:一切如常,今晚便會有五十個親兵埋伏在園裡,曾以和他帶的聽奴會藏在園外還有進城的路上。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可以跟著施恩義到城外,和蕭師傑的人彙合。

十五天,只有十五天。能救出胡霽雲的時間只有十天。

十五天之後,皇帝選出的下一任繼承人——年僅六歲的長平王王太子李岱,便會抵達京城清陽。選太子的事情,是皇帝親自決定的,連詔諭都擬好了。長平王是皇帝的同父同母弟弟,三年前去世,只留下一個兒子,就是李岱。李岱的母親長平王太後垂簾聽政三年,約定待長平王十五歲還政。而現在,李岱即將成為南嶼太子,當他抵達京城的那天,在長平的王太後便會被送進長平王陵中早已為她準備好的合葬棺內,陪著早已化做一堆白骨的長平王,直到死去。

李旻和朝內大臣,就等著李岱到達京城。

要快,要快,一定要快。

現在不只是胡霽雲,也不只是廣陵侯,也不只是陳家,也不只是蕭師傑……每個人的命運都交纏在一塊,不知是從哪一步開始,這根導線就悄悄埋伏下了。假如王居逸沒有攪和進來,假如陳瑛沒有死,假如陸子籍沒有出征,假如那年世家沒有被滅門,王居逸沒有考中和陳瑛素不相識,假如他自己沒有連中三元做上丞相,假如皇帝不是懿德帝,假如……追溯起來,說不定某一朵花恰到時機的開放,某一滴雨恰到好處的落下,都導致了現在這個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