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桑樹下只剩下三人趴在石桌兒上不省人事。唐鈺回到長安城中的這些時日成天泡在操練場裡,身上也褪去了當年的紈絝氣息,取而代之的是沉穩,鎮定,談吐間也少了些登徒浪子的感覺。

張九陵自屋簷上站起,拍了拍沾染在屁股上的塵土,朝著小院兒方向走下房頂。正屋房頂與小院間像是掛著一條看不見的樓梯一般,老道人不緊不慢的踱步而下。那根兒不剩幾根兒毛兒的拂塵被他隨意插在衣領後面,好不如支雞毛撣子好看。

他來到老桑樹小石桌兒下,雙手撐住石桌兒伸頭探鼻子的酒罈子裡聞了聞,一臉陶醉。

“乖徒兒啊,喝酒不叫上為師?為師葫蘆都留給你了,可是饞了好幾天酒了。”

張九陵拎起酒罈子,一口就是一半兒。這老傢伙一屁股坐在旁邊兒的小石墩兒上,對著已醉倒在石桌兒上的蕭九遙嘿嘿一笑說道:

“為師隔著上萬裡,在龍虎山都聞到酒味兒了,馬不停蹄的趕來想跟你喝兩杯,不曾想還是來晚了。既然你醉了,這幾攤子酒為師就幫你帶走了。”

老道人不知在哪兒居然掏出一個麻袋出來,將石桌兒上剩下的幾壇酒盡數裝進麻袋。還撿起地上的酒罈子朝著嘴裡倒了幾滴。

扛著麻袋剛走出沒幾步,又折回身來,趴在唐鈺臉上細細瞅了兩眼,詫異說道:

“喲,少見啊,還是個兵修。乖徒兒,你可得離這傢伙遠點兒,兵修可都是不是什麼好人啊。”

前思後想了一下,老道人覺得這話把自己也給罵了進去,又繼續說道:

“師父雖是練劍的,算的話半個兵修,但師父也是個正兒八經的道士啊。咱山上的道士都說,兵修這玩意兒就是死了在下面也得挨千刀,你可別讓別人吃屎濺你一身,為師可是告訴你了,這傢伙神身上戾氣重的很。”

世間修行之人,有人修道,有人信佛,有人讀聖賢書,以各類法子汲取天地間氣運,加於己身,提高自身修為,望有朝一日破門成仙。唯獨這個兵修,不通道,不信佛,更不讀書,憑著手中一把利器,屠人斬妖,一身戾氣神鬼避之!

修行之人若想飛昇,那得走煌煌正道!靠殺人汲取氣運乃是違逆天道,故而兵修多是不長命,但也不是沒有成仙的,可千年下來不就只有那麼一個?

無意間老道人又瞥見了蕭九遙腰上繫著的棗紅葫蘆,將其解下來,喝了夠,又重新系回了蕭九遙腰上。

“可惜這寶貝葫蘆嘍。”

老道人剛扛上麻袋,將要走時,後堂與中堂銜接的那扇小木門兒吱呀一聲開啟,本想抽出拂塵一溜煙兒跑去。但兩隻手都佔著,只好尷尬回頭一笑。

這老傢伙一看來的是林絳珠,頓時長舒一口氣。這姑娘好糊弄,今兒他走的了。

隔著老遠,林絳珠便看見了老道人,藉著月光快走幾步,說道:

“可是師父?”

老道人嘿嘿一笑說道,長吸一口氣兒說道:

“林姑娘,這時辰還不歇息?”

“原來真是師父。”

林絳珠神色詫異說道,又帶有些驚喜。她端著一碗醒酒湯,向前走近幾步,繼續說道:

“公子這不是又喝多了,奴婢去熬了點兒醒酒湯。”

老道士嘿嘿一笑,說道:

“咱這徒兒就喝酒不行,還偏偏喝這麼多,真是不懂事兒。等他醒來為師好好教訓他一番。盡是讓林姑娘操心。為師這就把這幾罈子給背後,看他拿啥喝。”

老道士義憤填膺的揹著麻袋抖了抖。林絳珠臉色羞赧的垂眉毛輕聲說道:

“師父說的哪裡話,哪有什麼操心不操心,奴婢在這裡就是照顧公子的。”

“嘿嘿,娃娃,師父還有事兒,就先走一步了。”

“師父不多坐會兒?”

老道士揹著麻袋躍上屋頂,背朝絳珠揮了揮手,身形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天下最為巍峨雄壯的宮殿莫過太奉皇宮,整座皇宮佔地數百畝,宮中亭臺樓閣,水榭樓臺,皆有紅籠垂吊,真正燈火通明,徹夜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