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璃負手道:“今日歇朝,太傅大約會遲早過來,你去一趟禦膳房,親自督促禦廚好好侍候膳食。”

塵湮乍一聽,以為楚璃又想拿上官燁刺她的痛處,臉色瞬時微變,低眉斂目道:“奴婢這就去。”

“你之後隨處轉轉,天黑前不用回來。”楚璃淡淡地交代。

塵湮忍下怒氣,保持恭謹地回應:“奴婢去了。”

等塵湮走開,楚璃徑直去了太廟。

推開大門,裡面幽暗一片,她不知向誰開口,輕聲問一聲:“你回來了?”

黑暗中一名身材瘦長的女人走了過來,是長公主楚鳳顏。

“嗯,回來了。”楚鳳顏一身黑色襦裙,面容冷肅,猶如開在遠處的彼岸花,遙不可及。

一個風一樣的女人,來無影去無蹤,進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

她聲音哀涼,透著冰冷和絕望,她沒想到傷愈後回京,聽說的第一件事就是楚璃親手揭開了五王之死,公佈先皇手劄讓先皇受無數人唾罵,楚璃是楚家的希望,全靠她吊著楚氏命脈,可楚鳳顏對楚璃的希冀,一次次被她親自打碎!

太子不知所蹤,興許早已暴屍荒野無人問,大陳可能真的快沒有希望了……

“那件事您聽說了,”楚璃自知對楚家祖宗犯下不可彌補的大錯,不敢為自已強辯,行至蒲團前,面向祖宗靈位跪下,“手劄是我無意中發現的,那時上官燁正對無憂窮追猛打,而線索卻紛紛指向他是五王之子的身份。姑姑明白,太子哥哥久無音信,尋得的機會越來越渺茫,這個時候,我不僅要念這份手足情,更需要考慮皇位的歸屬問題,若沒有合適的繼承人,我根本不可能再守住大陳。”

楚鳳顏靜靜地聽她說,在那雙蒼涼的眼底,憤恨正漸漸堆積。

108:受傷

“上官北對我動了殺心,在我從堰塘經陸路回上州的路上,若不是我臨時折回前鋒山,只怕早已死在他的手上。上官淳堰塘造反,囂張不可一世,但我卻拿他無能為力……這些事情放在一起,就是我不得不冒險的理由。”

楚璃緩緩地解釋道,“留下無憂,他或許會記恨父皇與我,但他可以成為我與上官家之間很好的緩沖地帶,若真的找不回太子哥哥,也可以將他推上位去。但是,不管我有再多的理由,我畢竟撕了先皇的臉面,讓祖宗們跟著丟臉,讓楚家蒙羞,我或許還會面臨更多的麻煩,這是我的錯。”

“是,你未跟任何人商量,一意孤行做了這件混賬事,是你的錯。”

“哪怕我讓楚家付出如此多的代價,承擔更多的風險,我仍然沒有把握保住自已和無憂,”她傻傻地笑了,笑著笑著淚痕便劃過臉頰,“姑姑,我可能守不住大陳了。”

楚鳳顏寬袖下的手握得咯咯作響,鬢角的青筋根根顯露,“你守不住,也得守住,只有一次性將上官家打倒才能保住大陳。”

“可是誰能一次性打倒上官家?”

上官家內控制朝政,外守著大陳江山,誰能一次性將他們抽走?

“只有你能,”楚鳳顏定定地看著這身姿清瘦的少女,冷眸道:“上官家在上官燁手中,而上官燁,在你的手中,你從來都知道怎麼做,但是,你猶豫了,你怕了。”

“我沒有……”

“你有很多機會可以殺了他,”楚鳳顏挪開步子,緊緊地逼向她,“你可以把祖宗的臉面和大陳氣數搬出來賭,可以把無憂拉出來賭,為什麼不賭一賭,殺了上官燁之後會如何呢?你還不是愛上他,你捨不得了?”

她確實有很多機會可以殺上官燁,她從一開始就想殺了他的,可是她的心腸越來越軟,她不停地勸說自已上官燁還有利用的餘地,她寧願舍著身子去討好,也不願殺他!

到底是利用,還是不捨,她不知道。

“楚璃,你何曾對大陳盡力,你的腦子裡只有那些兒女情長,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愛上那場宮變的策劃者、參與者,你為了上官燁是非不分,你的反謂反擊,就是要糾出祖宗的彌天過失,讓楚家的江山陷入隱患?”楚鳳顏越逼越近,直至將楚璃近近地抵在身前,身上的冷意早已吞噬她的周身,讓她無路可逃。

楚璃覺得心裡一直緊繃的某根弦轟然斷裂,她苦苦撐了這麼久,真是一刻也不想繼續下去了,她寧願提著染血的長劍沖進上官府,見一個殺一個,用最直接的方式把他全部砍了,哪怕她當場被人宰殺,總能落得一場快意!

死亡的痛苦不過如此,可她只能在無邊的黑暗裡躑躅前行,沒有陽光,沒有盡頭!

她自暴自棄地看著楚鳳顏,“是我無能,姑姑今後可以扶持無憂,他一定能堪當大任,您別再只看我了,我畢竟是一個女人……”

話到這時,她的面前忽然有一道影子掃過,強勁風聲撲面而來!

接著“砰”的一個穿透聲,她單薄的身子迅速往後倒射,將她掀翻在兩丈開外的地上,直到這時,才覺出一股窒息般劇痛從胸前傳來。

呼吸驟然停止,緊接著心口漫起一陣腥鹹,她緊緊地鎖起眉頭,卻是再怎樣用力剋制也無用,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她這才明白剛才被姑姑踢了一腳,又不敢相信,姑姑會對她下這麼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