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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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有輕佻的模樣。每次秦檜出門,回家後的例行公事,是向妻子彙報當天的行止,特別是要保證沒有尋花問柳的行為。王癸癸斥罵丈夫的語言並不豐富,“你這廝窮酸餓醋,若無我王家處處護持,與你通關節,你豈有今日!”這句話前後重複了千萬次,即使秦檜位居禦史中丞的高官,也不例外。
雖然在非常時期,但秦檜聽到婢女的話,就明白今天回家較晚,必須經受嚴格的審訊。王癸癸果然滿面怒色,等待著丈夫。秦檜連忙陪著笑臉,說:“下官參見碩人。”王癸癸依然保持怒容,說:“如今大宋已亡,你又有何勾當,而姍姍來遲?”秦檜就向妻子報告當天的事,王癸癸聽後,更加怒不可遏,說:“官家已廢,百官如鳥獸散。身家性命尚有可憂,你求甚名節?虜人喜怒叵測,你膽敢捋虎須?”秦檜辯解說:“我亦是被逼無奈。聞得官吏軍民上狀數十封,言語激烈,我底議狀,語言溫和謙恭,諒不妨事。”王癸癸上前兩記耳光,說:“還不與我跪下!”秦檜只得跪下,連說:“碩人息怒!碩人息怒!”王癸癸怒氣難消,她伸出右手,用長長的指爪在秦檜臉上抓出了五道血痕,又左右開弓,連打了丈夫十多個嘴巴,然後氣呼呼地坐下。秦檜熟諳妻子的脾性,他不敢再說,只是長跪不起。
過了一會兒,王癸癸突然問道:“你腹中饑否?膝下痛否?”按照慣例,這是她得勝收兵的訊號,秦檜忙說:“下官腹中雖饑,膝下雖痛,亦須靜候碩人息雷霆之怒。”王癸癸起身上前,將他扶起,說:“還不同去吃飯!”她的好處是在大發雌威以後,還會對丈夫略加溫存,可謂是恩威兼濟。
秦檜以為,今天的事可以到此收場,不料上床以後,王癸癸又想起了這件懊惱的事,再次和丈夫吵鬧了大半夜。第二天,夫妻倆起床很晚,女使興兒在屋外通報,說:“王五舅、鄭十八大官人駕到。”秦檜急忙起床梳洗,到廳堂會見。
來客是王癸癸的親兄王珪,排行第五,另一個是已故宰相鄭居中的次子鄭億年。鄭、王兩家互攀姻親,鄭億年的母親是秦檜岳父王仲山的姐姐,而王珪的妻子又是鄭億年的姐姐。王珪和鄭億年見到秦檜精神疲憊,臉部五道爪痕,已經料到必定是夫妻吵架。由於三人的關系很好,鄭億年就用調侃的口吻說:“秦十,想來必是昨夜受王十三姐底責罰。”秦檜對這兩人也無須隱瞞,就將昨天的事和盤托出。王珪感嘆說:“自家們亦已風聞,會之行事,思慮欠周,然而十三妹亦煞是暴烈!”鄭億年瞧著兩人說:“你們真可謂是同病相憐。”原來王妻子的悍妒,也不在王癸癸之下。
秦檜對王珪嘆息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與你十三妹結發十三載,尚無一個子嗣,五舅,你可否勸解淑人,容我納一二個妾,我唯求子嗣,別無他意。”秦檜對妻子的兇悍,倒是習慣成自然,頗能容忍,最使他傷心的,是王癸癸已臨近終止生育的年齡,卻未能給秦家生一個兒子,使自己面臨斷子絕孫之憂,他對妻子的生育能力已經完全絕望。王珪搖搖頭,說:“你須知十三妹底秉性,他豈能聽從於我。即便是阿爹修書,他亦未必聽齲”原來王仲山還在外任地方官。
正說話間,有開封府派吏卒突入廳堂,說金營要索取秦檜,立即起發,這對三人無異於晴天霹靂,秦檜一時嚇得渾身戰慄。鄭億年當即吩咐給吏卒們十貫錢,請他們在府外稍等。秦檜的心神稍定,他一面流淚,一面向妻舅矚託後事:“我家有一個女使,懷孕後便被淑人逐走。我多方打探,得知此婢另嫁一個福建姓林底商人,生下一子,取名林一飛,實乃我底親骨血。我若有三長兩短,請五舅千方百計,尋覓林一飛,立為後嗣,我亦當感恩於九泉。”王珪說:“當取何名?”秦檜想了一想,說:“便取名熺。”原來秦家秦檜一輩是“木”字旁,而下一輩是“火”字旁。王癸癸聽說丈夫要被抓走,也趕到廳堂。雖然不免有一番生離死別之痛,秦檜最終也只能被吏卒們押走。
當時反對立張邦昌的議狀達幾十份。當劉彥宗、蕭慶、高慶裔等向金帥們報告時,完顏粘罕等人懶於逐一聽取宣讀,完顏粘罕問道:“其中哪個官位最高?”高慶裔說:“禦史中丞秦檜。”完顏撻懶說:“秦檜故意違令,可取來軍前懲斷。餘人令開封府重責。”於是,上狀語氣最為溫和的秦檜,反而被抓到了劉家寺。
這回由完顏撻懶單獨審問,秦檜向金帥叩頭,說:“罪臣秦檜拜見大金國元帥左監軍。”完顏撻懶說;“秦檜,你可知罪?”秦檜已準備好了辯解之詞,他說:“秦檜自祖、父以來,為大宋臣民已有七世。蒙廢主不次拔擢,感荷厚恩,當國破之時,豈能不思報答,伏望監軍鑒諒。”完顏撻懶說:“你亦是個忠臣。若投拜大金,可免一死,與你一個孛堇。”秦檜說:“甚感監軍死生肉骨之恩,然而我既受大宋官封,亦須稍緩時日,容我拜見廢主,稍盡臣子之義。”秦檜沒有立即應允投降,卻又微露應允之意,反而得到完顏撻懶的好感。
完顏撻懶又問道:“你家中更有老小幾人?”秦檜回答說:“家中唯有一個渾家。”完顏撻懶說:“你若有侍妾在大金軍中,我可下令搜訪,叫他與你團圓。”秦檜說:“罪臣家中並無侍妾。”這個回答進一步贏得了完顏撻懶的好感,認為秦檜不是好色之徒。自從攻宋以來,完顏撻懶愈來愈感到,手下需要有一個類似劉彥宗的人,現在算是尋覓到了。他說:“秦中丞,我可將你妻取來軍前,與你團圓。”在內心深處,秦檜並不希望在金朝做官,只求金人放他回城,他用懇求的口氣說:“切望監軍開恩,日後放我回城。從今以後,我更不敢與張邦昌立異。”完顏撻懶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說:“若放你回去,又豈能做張邦昌底臣僚,不如留在我大金軍中。”完顏撻懶下令開封府,將王癸癸和婢僕都送到金營。
與秦檜不同的,是前任少宰唐恪,他參加了立張邦昌的議狀畫押,卻又陷入深深的痛苦,而服毒自殺。張邦昌在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也被押往劉家寺金營。劉彥宗向他說明原由,張邦昌說:“如何叫我為此滅天理底事!”他大哭一場,只能以絕食相抗。金人加緊看守,由劉彥宗等人向他反複勸說,張邦昌閉著眼睛,不再說話。
張邦昌絕食到第二天晚上,只覺得又饑又渴,頭昏眼花。忽然進來一個美女,張邦昌感到面熟,卻一時叫不出名字。那個女子辮發盤頭,完全是女真女人的裝束,卻用漢話嬌聲嗲氣地說:“張相公,你雖然不進飯食,也須用湯用茶。”她端上了一盞濃濃的綠豆蜜湯,一股香味,更刺激了張邦昌食慾,但他還是強忍著不喝。那個女子立時滾下兩行淚珠,說:“張相公,奴便是彭婆底女兒,名叫李春燕。你若不飲此湯,奴便要被鞭笞責打,只求相公可憐。”
原來宋徽宗在當端王時,府中有一個人稱黑牡丹的女使,姓彭,名百哥,一時頗得寵愛。彭百哥恃寵而驕,有一回,竟與當時的端王口角。端王一怒之下,將她逐出王府。張邦昌當時正在京城當監門官,看守南薰門,慕彭百哥的美色,將她納為妾。兩人相處不到一年,彭百哥又被張邦昌的正妻逐出。後來張邦昌聽說彭百哥又改嫁了一個姓李的富豪。宋徽宗即位後,不知怎麼,又舊情複萌,彭百哥居然可以經常自由出入大內,宮中稱她為彭婆。彭婆雖然不可能有名位,卻頗有權勢,丈夫因而蔭補為官,許多宦官以至士大夫都要向她獻媚納賄。張邦昌因為在外做了幾任知州,倒與彭百哥沒有往來。
現在張邦昌聽這個女子說了自己的身世,就問道:“小娘子青春幾何?”李春燕說:“奴家二十一歲。”張邦昌按年齡推算,知道她決無可能是自己的女兒,又在燈光下仔細觀賞了她的容貌,也是膚色黝黑,身材嬌小,確實與當年的彭百哥十分相像。他又說:“屈指算來,你媽媽今年亦有四十五歲,不知安:“媽媽已辭世二年。他在世時,常與我說及張相公,說張相公只比他年長二歲,是個多情多義底人。”張邦昌望著李春燕,不免追念當年與她母親的風流事,嘆息不已。李春燕走上前去,畢恭畢敬地舉著那盞湯說:“張相公,飲此湯須趁熱,願相公憐奴是彭婆之女,與奴開一線生機。”到此地步,已不容張邦昌不喝。
李春燕得寸進尺,又轉身出去,端進來了一盤酒菜。在她嬌聲細語,撒嬌撒痴,百般勸誘下,十分饑餓的張邦昌開始進食。最後,李春燕又侍候張邦昌上床。原來張邦昌的弟弟張邦基任廬州通判,在京城風聲很緊的情勢下,不但張邦昌的母親,就是他的妻兒也轉移到了廬州。張邦昌家中僅留一個年齡大而只做粗活的女使,今天居然得到一個俏麗女子的侍奉,使張邦昌稍解憂愁。李春燕開始向他坦白,原來她在龍德宮已封為華國夫人,她傾訴衷腸,說:“那廝亡宋底老主,只是寵幸金貴儀、金淑儀等人,數年之中,難得親幸幾回。奴家獨守空閣,好不愁悶。大金國底二太子,全身騷臭,才與奴親幸數回,便欲將奴奉送與郎主。蒙相公厚愛,奴願終身侍奉巾櫛。”張邦昌不說話,只是嘆氣,李春燕在他的懷裡如泣如訴:“唯有相公相救,奴方能免去遙荒,脫得虜衣,重換漢裝。”
張邦昌感嘆說:“我自身尚且難保,如何救你?”李春燕說:“你若應允金人,便是救我。”張邦昌說:“我世受宋恩,世食宋祿,取而代之,豈非大虧臣節?”李春燕說:“國祚已盡,還有幾個守節底人?趙氏底帝姬、王妃,如今都成了大金將帥底侍妾,改換大金梳裝。龍子鳳孫又有誰人守節?宋亡之後,中原豈能無帝。他人見這個帝座,無不垂涎三尺。如此大賢大德底相公不稱帝,誰人稱帝?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在李春燕的反複勸說下,張邦昌的決心漸漸有所動遙李春燕又說:“媽媽送奴入宮之前,曾請人相面,言道奴貴不可言,日後當母儀天下。入宮數年,卻自嘆命薄,今日方知,奴當隨相公而貴。更說與相公,二太子有言,若奴家能說動相公,便立奴家為後。”李春燕到此已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而張邦昌仍是沉吟不語。
狡黠的李春燕看出張邦昌的決心已經完全動搖,就使出最後的一招,說:“二太子言道,若相公不允,大金當發兵下城,殺全城生靈。相公飽讀詩書,熟知聖賢之道,難道不忍屈已,以救全城百姓。此乃是大仁大德底事,相公豈能不做?”張邦昌長籲一聲,說:“我不能稱帝,只可權攝國政,以待後命。”
三月一日,金軍騎兵送張邦昌回城,王時雍率百官迎接,範瓊以軍隊護衛,將張邦昌迎到都堂。當夜,張邦昌遣散眾人,獨自在堂中喝悶酒。此時此刻,他也說不清自己的心境,是悲是喜是憂是愁,酸甜苦辣,百感交集。李春燕率領金軍傳送回城的十名宮女,來到都堂,他們連哄帶拉,最後還是將半醉的張邦昌拉進了空蕩蕩的大內,拉進了坤寧殿。天明酒醒以後,李春燕摟住張邦昌說:“官家,如今你已夜宿坤寧殿,尚有何說?”張邦昌驚慌失色,立即推開了李春燕起床,用訓斥的口吻說:“你煞是大膽,此處如何住得?且與我回你底閣分!”李春燕就是賴著不起床,說:“此殿便是我底。”她靈機一動,又飛快起床,摟住張邦昌大哭。但張邦昌還是不讓步,只是用好言反複勸解,說:“你若隨從我,當暫回你底閣分,此事須從長計議,萬萬不可魯莽行事。”
張邦昌到底還是不敢明目張膽出入大內,他白天仍然在都堂辦公,只是夜晚偷偷地進李春燕的夫人閣。金人準備撤兵,三月三日,吳幵和莫儔入城,通知百官,金朝將在七日對張邦昌行冊命禮,國號為楚,以建康府為國都。王時雍等加緊籌備新帝登基。一群以知書達理自命計程車大夫,爭先恐後地趨奉新主。古時臣民有為帝王避名諱的習俗,工部侍郎何昌言和他的弟弟何昌辰說是要避新帝的禦諱,預先更名善言和知言。如此之類,不一而足。
二七、從東平到濟州
康王早在正月三日就到達京東東路的東平府。按照元帥府的命令,不僅河北各州的兵馬繼續向東平府集結,京東各州的兵馬也向東平府集結。唯有河北兵馬元帥陳遘,因為在中山府被圍,一直無法南下赴任。
康王身任大元帥,而元帥府的事務主要委託汪伯彥和黃潛善掌管,自己的大部分時間和精力用在與女子的飲食、調笑之類,縱欲無度,深居簡出。康履等宦官前後為他搜羅了二十四名女子。盡管女子愈來愈多,而最受寵愛的還是張鶯哥,當然,她一個人也絕不能滿足康王的色慾,而享受專房之寵。正當開封上自皇族,下至百姓受難之際,相距僅五百二十宋裡的東平府還是比較平靜,由於已拿定了擁兵自重的主意,元帥府的日常事務也就相當清閑。大元帥本人的行蹤就是最高軍事機密,對外揚言只說大元帥在開德府的宗澤軍中。汪伯彥、黃潛善和其他幕僚已熟諳康王的脾性,小事盡量不稟報,以免破壞康王的淫興。為了給康王的行止保密,其他官員更是輕易不得入見。
二月初二下午,耿延禧和高世則匆忙進入康王的深宅大院,向康履等人通報,說有要事求見。康履進入臥室稟報時,康王與第三個女子的房事剛結束,雖然淫興始濃,也只能穿便衣出屋。耿延禧和高世則拜見禮畢,忙稟告說:“聞得虜騎取道興仁府,徑逼廣濟軍定陶縣柏林鎮。”柏林鎮距離東平府只有三百多宋裡,康王聽後大驚,說:“莫非虜人已知我底所在?”他同耿延禧、高世則來到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