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意思,與粘罕全同。”完顏斜也身為皇儲諳班孛堇、都元帥,地位僅次於金太宗,他的意見當然有很大份量。完顏穀神說:“二叔叔雖有遺言,然而攻宋之議,正是斡離不所發。”金太祖排行第二,故完顏穀神稱為“二叔叔”。完顏斡離不說:“攻宋既是我首謀,便當由我主張。”完顏粘罕說:“只恐眾人由不得你。”完顏斡離不大怒,與完顏粘罕爭吵起來。完顏蒲魯虎平時脾氣暴躁,今天卻充當和事佬,與完顏撻懶從中調解。最後,完顏斡離不拗不過眾人,就說:“廢立由你們廢立,然而老、少廢主底親屬,不得如亡遼主一般虐待。”

完顏粘罕說:“蕭慶,廢趙氏之後,你便可在汴京稱帝。”蕭慶連忙推辭說:“我豈敢當此重任!”完顏斡離不說:“劉彥宗,自家們叫你稱帝,如何?”劉彥宗說:“我命運綿薄,蕭慶不敢,我更不敢。”完顏粘罕說:“你們既然不敢,不須另立新主,大河以南,便即刻歸我大金。”完顏斡離不說:“郎主已命另立賢主,如何變更?如今我大軍佔兩河之地,尚且兵力不足,如何再取他江南。”完顏撻懶說:“延至夏日,大金便須回軍避暑。不如叫其臣民另舉新主,亦可見我大金底恩德。”眾人對此再無異議。

當夜,金營設宴招待特使,完顏蒲魯虎帶著酒意,忌妒地說:“趙皇底美女,都由你們瓜分,然亦須分我數人。”完顏粘罕笑著說:“趙氏底妃嬪、帝姬尚未出城。他們出城之後,可由你挑眩”完顏蒲魯虎說:“雖是如此,我一路辛苦,今晚卻無女子相陪。”完顏粘罕微微一笑,說:“你有傳旨廢立之功,今晚我便送你一個!”他吩咐合紮親兵:“將李巧奴取來,見蒲魯虎。”李巧奴此時已改換女真婦女的直領左衽黑綢袍,辮發盤頭,來到完顏蒲魯虎面前,行女真跪禮,完顏蒲魯虎從未見過如此美女,頓時心蕩神迷,喜形於色。完顏穀神對完顏烏野說:“秀才,我也可送你一個美女。”完顏烏野卻說:“不須,我只須宋宮書籍數車。”原來他在落後的女真族中是公認的秀才,通漢、契丹和女真三種文字,平生不喜女色,只好讀書。

翌日,完顏設野馬和完顏斜保兄弟率領金軍,將宋欽宗君臣押往青城的端誠殿。這是青城建築群的主殿,按照禮制,宋朝皇帝南郊大禮後,就在殿上接受百官祝賀。直到宋欽宗初次到金營出降時,金人為了誘降,尚未啟用青城殿宇,如今在大殿上卻坐著金朝六個元帥、完顏蒲魯虎等人。蕭慶大聲呼喝:“宋主與群臣下跪,恭聽大金皇帝聖詔。”宋欽宗和親王、大臣們下跪叩頭,宋欽宗口稱:“罪臣桓跪拜於此,恭聽大金皇帝聖詔。”高慶裔立即向眾人宣讀廢立詔。盡管事先已有足夠的思想準備,宋欽宗和群臣還是渾身顛抖,泣不成聲。

高慶裔宣讀完畢,完顏斡離不首先說:“宋主,我既不能保全你,你底手書便成一紙廢文。”他說完,就取出宋欽宗禦押的贈送女子名單,憤憤然地撕個粉碎。接著,完顏粘罕命令身邊的蕭慶和劉思說:“與我脫去廢主冠服。”蕭慶和劉思正待上前,不料李若水突然撲向宋欽宗,將他緊緊抱住,大聲喝道:“陛下不可脫!你們區區遠陋之夷,豈能亂做,廢我大朝真天子,殺狗輩不得無禮!”

李若水的喊聲,使在場的人都為之震驚,宋欽宗用低沉的語調說:“清卿!國家興亡,自是天數,你何須代我受過。”李若水哭著說:“臣力勸陛下前來虜營,今日聖上受此奇恥大辱,臣萬誅何贖!”完顏粘罕說:“趙皇失信,使南北生靈塗炭,失德之主,不廢何待?”李若水指著完顏粘罕大罵說:“你們屢以和議許我,我大宋聖明之主只為愛惜生靈,親屈至尊,前來軍前。你們屢次失信,如今又如此悖逆,天理難容!”

完顏穀神大怒,親自上前,用巨手一掌,打得李若水滿嘴是血。李若水仍不屈服,手指金帥,破口大罵說:“爾等所為,狗彘不如,人神共憤,安能長久!”完顏穀神命合紮親兵將李若水捆綁起來,親自用馬鞭在李若水身上亂抽。宋欽宗當即自脫冠服,下跪說:“萬方有難,罪止在趙桓一人,請監軍寬饒李侍郎一回。”何樐上前扶起宋欽宗說:“今日之事,皆臣與清卿請大駕出城之罪,臣與清卿愧對陛下,愧對天下!”他當即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抽向李若水的馬鞭。完顏穀神收住馬鞭,大聲問道:“李侍郎,你如今伏我不伏?”李若水用更大的聲音回答:“你們要廢我聖主,我至死不伏!”

完顏穀神又問何樐:“何丞相,你可伏我大金?”何樐只簡單說了兩字:“不伏!”完顏穀神又轉宋朝的親王和大臣:“還有哪個不伏?”當即有景王、濟王、陳過庭和司馬樸四人逐一站出來,口稱“不伏”。完顏穀神突然扔掉馬鞭,回嗔作喜說:“你們不伏,我今日卻服了你們。”他吩咐合紮親兵說:“將他們六人帶出去,好生侍候,不可虧負。”完顏粘罕又吩咐合紮親兵將宋欽宗和馮澥、曹輔臨時禁押在齋宮,其餘的親王和大臣都分別拘禁。單單留下了吳幵和莫儔兩人,完顏撻懶說:“你們入城宣諭,須將老主與妻妾、子婦等一併押來,與眾臣議立異姓。”吳與莫儔諾諾連聲,稟命而退,金人安排鄧珪、梁平、王仍和李遘四人同行。

吳幵和莫儔回城後,先不找監國太子、孫傅等人,而是徑自找王時雍和徐秉哲商量。莫儔首先提議說:“虜人既已明令廢舊立新,依我之見,新主非王尚書莫屬。”王時雍畢竟老奸巨猾,他說:“此事萬不可魯莽,事勢瞬息萬變,樹大則招風,須看群臣之議與虜人之意如何,見機行事,方為萬全上策。”徐秉哲說:“將太上與眾妃嬪、龍子鳳孫遣送出城,恐非易事。”吳幵說:“非是自家們不守臣規,大宋既亡,便不可拘守舊日底君臣名分。我思前想後,此事還須徐大尹出力。”王時雍說:“此事還須武將,京城四壁巡檢範瓊甚知事理,可助徐大尹一臂之力。”他說了自己的打算,其他三人都表示贊同。

王時雍和徐秉哲連夜安排,串通範瓊,而吳幵和莫儔在二更時方到宣德門樓,宣佈金人廢立和要求另立異姓為帝的訊息,他們帶來了金朝的廢立詔書和宋欽宗的親筆。當夜城樓上只有張叔夜和兵部尚書呂好問兩人,張叔夜和呂好問看了兩份檔案,嚎啕慟哭,卻一籌莫展。他們命人召孫傅上城,孫傅更仔細地看了宋欽宗的親筆,親筆說:“自惟失信,固當如此。猶許舊地,別立賢人,其於萬姓,為幸非細。早請上皇以下,舉族出京,無拘舊分,妄為禍福,速招連累。”

吳幵說:“國相言道,明日上皇以下若申時不出城,便當縱兵屠城。須與太子入延福宮,稟報太上,早作處分。”呂好問說:“今計無所出,自家們當速往大金軍前懇告,如若不允,再行奏稟。”莫儔說:“主上在金帥足下再三跪告哀求,尚且不濟事。若再遲疑,只恐自家們底家眷屬,全成金人刀俎間底魚肉。”孫傅說:“太子已自安歇,豈有夜半驚動太上之理。”他命令一個小宦官通報邵成章。

二月七日,天色微熹,王時雍、徐秉哲和範瓊三人帶著兵卒和吏胥上城樓,徐秉哲說:“大金已大開南薰門,在門下擺布鐵騎,揚言若不交出上皇,四壁大軍同時入城。”王時雍說:“自家們當速請太上出城,以救全城百姓。”孫傅說:“待我奏稟太子。”王時雍說:“自家們與你同去。”眾人也不再遵守平時的規矩,直入大內,卻在坤寧殿附近被邵成章攔阻,邵成章說:“太子已得急病,由禦醫疹治,你們可徑去延福宮。”張叔夜感嘆說:“身為大宋臣子,尚有何面目去見太上!”他和呂好問都拒絕前往。

孫傅和其他五人來到延福宮,宋徽宗在五更時已得到邵成章的急報,坐等孫傅等人。孫傅首先跪在太上皇面前大哭,說:“臣雖至愚,尚知主辱臣死之理。張叔夜等尚愧見太上,臣信用郭京,誤國尤甚。然臣不勝犬馬依戀之情,今日得見太上陛下,不知何年何月,方能重睹天顏。”王時雍卻說:“如今金人鐵騎催逼,乞上皇早作處分。依臣等愚見,不如請太上陛下屈尊,前去大金軍前懇告。”宋徽宗說:“卿等可先去懇告。”徐秉哲說:“大宋累世仁德,太上終不忍全城生靈,玉石俱焚。”範瓊說:“臣已備下竹轎,如今太上已成亡國之君,勢在必行!”他當即到殿外大聲呼喝:“將竹轎抬到殿前,送太上去大金軍前!”宋徽宗和孫傅都氣得渾身發抖,卻再也說不出話。宋徽宗涕淚滿面,長嘆一聲,就急步出殿,坐上竹轎。

宋徽宗和皇族、後妃等三千多人,或者乘轎,或者乘牛車,或者徒步,在七日當天被陸續押送到金營。在宣德門前,由鄧珪逐一看驗,到南薰門前,又由梁平、王仍和李遘三人再次覆查,並且登記造冊。凡有躲避者,就勒令開封府搜捕。趙氏在開封的宗族絕大多數不能倖免。

邵成章跪在宣德門前,哭送太上皇等人。一輛牛車載著喬貴妃和韋賢妃出宮城,旁邊跟著宦官白鍔。白鍔與邵成章的關系素來頗好,他難過地說:“賢妃娘子恩德甚重,我須隨去金營伏侍。”邵成章悲慟地說:“我須護持聖人與太子,不知何日再能一見?”鄧珪卻怪聲怪氣地譏誚說:“邵九、白十四,難得你們兩人尚如此有情有義!”白鍔怒火中燒,他掄起拳頭,往鄧珪臉上一擊,竟打落鄧珪兩顆門牙。兩人扭成一團,被徐秉哲命吏胥拉開。鄧珪用手抹去嘴上的鮮血,說:“白十四!白十四!到得金營,你底性命便在我底掌中。”白鍔也咬牙切齒地說:“我死後,當作厲鬼,到陰曹地府,亦豈能與你甘休!”

開封市民得知這個訊息,卻已為時頗晚。當天午後,燕王趙俁和越王趙偲作為宋徽宗的親弟,也徒步被驅上禦街,有一群百姓攔阻他們,說:“大王家底親人都去,全城生靈豈能無人作主。不如留下,以存我大宋國祚。”燕王哭著說:“大金要我,叫我奈何?”一個百姓憤憤地說:“只要大王願留,自家們當與大王共抗虜人,誓同生死。”徐秉哲聽到此說,就吩咐範瓊說:“可將兩個亂民從速斬首,以儆效尤!”範瓊立即命兵士將兩個百姓捆綁,將其餘的人驅散。燕王和越王向徐秉哲等下跪:說:“徐大尹,範太尉,且請饒恕他們性命。”徐秉哲說:“此為亂階,斷不可恕!”不管兩個親王如何哀求,兩個百姓還是人頭落地。徐秉哲吩咐將兩個親王押上兩頭驢,迅速送往南薰門。押送皇族的工作,一直持續到天黑。

二四、在劫難逃2)

宋徽宗與後妃們抵達青城大寨,只見在寨門前竟一邊掛著三個女人頭,一邊掛著三個赤條條的女屍,屍身猶且滴血不止,真令人慘不忍睹,後妃們為之戰慄不已。原來昨夜金人舉行宴會,完顏粘罕命令所有與宴女子一律改換歌妓服裝。有鄭、徐、呂三個女子不願受辱,完顏粘罕大怒,當即將三人斬首。另有張、陸、曹三個女子,拒絕被完顏斡離不淫辱,就被脫去衣裝,吊在寨門前,由金兵不斷用鐵竿刺血,使他們鮮血流盡而死。

在端誠殿上,坐著金朝六個元帥和完顏蒲魯虎。宋徽宗至此已怒不可遏,他站在堂中,也不行禮,厲聲責問說:“我大宋有大恩與你大金。若大遼攻我,亦所甘心,你們不思報答,去年興兵,我便傳位於兒子,割地犒軍。你們竟貪得無厭,再次舉兵,你們可曾記得兩國誓書否?我既已到此,豈畏一死!”金帥們聽任宋徽宗怒罵,倒並不還嘴,也不發怒,稍過片刻,完顏粘罕反而慢悠悠說:“自家們聽你罵了多時,你可至齋宮,父子團聚。”他回頭對身邊的劉思說:“可與這老漢卸脫禦服!”劉思與幾名合紮親兵當即上前,將宋徽宗脫去衣冠,押出殿堂。

完顏粘罕又問:“哪個是廢太後。”鄭後走出女子佇列,說:“老婆便是。”她今年四十九歲,比宋徽宗大三歲,雖然在逆境之中,已無華貴裝束,卻仍維持太後的風度,也不向金帥行禮。完顏蒲魯虎不由贊嘆說:“果然是個太後!雖然年老,容貌仍如此端麗!”完顏斡離不說:“我大金雖廢你們趙氏,當善待老主與少主,你為老主正妻,不須憂虞。”鄭太後說:“感荷元帥底恩德,然而臣妾得罪,卻與外家並無幹涉,敢請元帥放臣妾家屬逐便。”完顏粘罕說:“此說有理。”當即就下令放鄭太後的父親鄭紳等回城。

完顏撻懶又問:“哪個是喬貴妃?”喬貴妃也走出佇列,說:“老婆便是。”完顏撻懶說:“聞你甚是賢德,自家們當善待你,不與老皇分離。”喬貴妃顯出欲語還休的模樣,完顏斡離不問道:“你尚有何說?”喬貴妃慢條斯理地說:“自古無不之國,我大宋雖亦是應天承運,以仁義傳國,然而累世失政之事,亦間或不免。今日遭此惡報,堪稱罪有應得。聞得二太子篤信浮圖之教,可知佛教尤忌殺生。國破家亡,女子何辜,而遭此淩辱?大寨前橫陳六屍,有悖於我佛之道,我佛慈悲,報應不爽,敢請元帥們以我大宋為戒,多行仁德底事。”完顏穀神聽後,立即下令:“將寨前六個烈婦底屍身,用棺槨盛斂,送回城中,每家與黃金十兩。”

完顏粘罕又問:“哪個是賢妃韋氏?”韋賢妃也應聲而出,完顏斡離不說:“我與康王曾有舊交,你可作書,請康王回來,我當善待,一如往時。”韋賢妃只得說:“老婆遵命。”金人將宋徽宗五個後妃,包括已廢的崔淑妃一併送到齋宮,而自金貴儀、金淑儀以下一百幾十名宮嬪和宮女,卻全部被金軍將帥瓜分。

八日,吳幵和莫儔又回城傳旨,催逼孫傅和張叔夜另立異姓為帝。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