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風烈谷(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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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跟我客氣,說起來我們二人在此地還應該互相扶持才是。”錦瑒擺擺手,低眉輕笑,拂了拂袖子上沾染的灰塵。
蘇長菁的眸子之中迅速劃過一抹異樣之色,眼神複雜地低低“嗯”了一聲。
那道天塹突然憑空消失了,彷彿懸崖、白骨、血河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巨大的裂痕彌合起來,沙漠天衣無縫地與冰原對接,其兩旁有兩座巨大冰山,中間的道路很窄,但是放眼望去萬裡茫茫,不見盡頭。
在這塊神秘的禁帶之上,不同的景緻、環境,乃至氣候,都可以毫不違和地銜接在一起,仿若自然造化。
眼前的這條道路似乎是從一整塊冰川之中開闢出來的,恰容兩人並肩透過,風於其間呼嘯而過,發出“嗚嗚”的聲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入口處立著一塊冰碑,名曰“冰風谷”。其上書:風谷勁風猛烈,寒風疏狂,心有惦念者,則疼痛加身,恍如肝腸寸斷。心不動,則人不妄動。行走塵世,唯有不動情者,方得成就自身。
錦瑒面無表情地看著那碑文,半晌低頭露出一個冷笑。
一個心如玄鐵、殘酷無情的冷冽之人,如何才算完整?若是一味滅七情絕六慾,不知情為何物,又怎會知道生而為人,竟有這樣極致的幸福?長相思、常惦念攜來的俗世苦痛,都不及那人青驄馬上流光溢彩的一回眸。
他無畏身前狂風蕭索,毅然決然地向前邁步,眼中精光閃現——就讓本王來看看,你這冰風谷的威力如何!
踏進冰風谷的一霎那,勁風席捲而至,如滾滾浪潮一般擊打在兩人身上。蘇長菁倒未覺出明顯痛意,只感到那風肆虐而又張狂,吹得人睜開眼睛都覺得有些費力,鼓脹不已。
反觀錦瑒,則面色立即煞白了起來,彷彿脆弱如一張白紙,豆大的汗珠從額間密密麻麻地滲出,接連滴落在雪白無垠的冰原之上,敲打出一連串凹凸不平的小坑。
她發覺了他的異樣,心中微微一緊。難道,他已經有了愛戀的人了嗎?
那風如利刃般狠狠颳著錦瑒的肌膚,疼痛入骨,甚至他的臉上都出現了些細微的血痕。那痛似淩遲般,彷彿要把他的血肉一刀刀、一片片地割下,五髒六腑之中彷彿也出現破碎的裂痕。
他卻依舊堅持著行走著,步伐緩慢而堅定,絲毫未曾退縮。在這般蝕骨入心的疼痛下,嘴角反而慢慢綻開一抹微笑,姿容傾城。
他很開心,因為這冰風谷回答了平素讓他感到困惑的問題。
他到底有多愛她?一直以來都不得而知,而現在卻是知曉了——
有多痛,就有多愛。
這痛越是深入骨髓、剝膚剖肝,這愛越是刻骨銘心、歷久彌新。
“川兒……”這一聲是這樣幽幽嘆出來的,嘆過了太多漫長歲月,嘆過了太多別離苦難。
每當重聚之後他擁她入懷,嗅著她發間的一縷清香時,那綿長情意都昭示著如今,這劫數是他必須要面對的,不能逃避也無需逃避。
愛一個人,何錯之有?!
要忍受經年不知歸期的離別,要笑對無情風雨加身的來日,要品嘗深夜滿腹辛苦的思念,要懷容時刻折損己身的憂心。你說,這愛,何嘗不是苦?
可它帶來的甜,只一絲就抵得上所有的苦痛辛勞。就像錦瑒如今,即使覺出仿若千刀萬剮的錐心疼痛,也未曾皺一下眉頭。
只因,他甘之如飴。
蘇長菁望著錦瑒蒼白如玉的容顏,面色複雜不已。川兒,就是他所深愛的女子的名字嗎?心中像是被針輕輕紮了一下,她恍惚間感覺這風彷彿也變得冷厲起來,細細的痛意如小蟲啃噬一般生長出來。
他昂首闊步地向前走著,她卻放慢了步伐,漸漸掉落在他身後。微光中他背影挺拔,身姿頎長,蘇長菁怔怔地看著,想起了赤雲九霄之上長久鐫刻在她腦海中的一幕——一片輕柔軟雲之中,少年翩然轉身,笑意悠然,雙眸翠綠,目光亮過那耀眼燦陽。
那少年不像眼前的這個他。
眼前的他攜著為別人充盈的滿腔愛意一往無前,不會轉身也不再回頭。
胸腔之中不知什麼在湧動,她的眸子已經不自覺地染上了薊草的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