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宴當天,風和日麗,排場極為隆重。尚珏立於主位,客座分兩邊,分別是祁、燕、宋、梁,趙、越、晉、陳。客座皆由金玉鑄成,上有燭火搖曳生姿,下有狐裘襲地,柔軟異常。各路人馬雲集,這樣的場景,蔓兒自嘆是從未見過。各位王爺、侯爵服飾各異,卻無不彰顯著一身的貴族氣。在看到那人時,她心中咯噔跳了一下,所幸對方只是淡淡掃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並未看到她。那樣熟悉的眉眼,如今她卻覺得遠隔了千山萬水一般,再也無法走回一路。

“今日諸位乘興而來,也定要乘興而歸,我尚某先幹為敬。”尚珏舉起一隻小巧的銀質高腳杯,待下人斟好了酒,一飲而盡。“宴會這就開始吧!”

各位王爺紛紛鼓掌叫好,場面熱鬧了起來。燕王率先命人呈上一壺酒,說道:“尚侯,這是本王自大漠苦寒之地尋得的佳釀,本王自己還沒捨得喝呢,倒是想起了尚侯,尚侯該不會不賞本王這個臉吧?”

“燕侯的心意,本王心領了。只是如此難得的佳釀,本王怎好一人獨自享用?應當各位共飲才是。”

燕侯神色微變,直接命人斟了酒:“尚侯,本王敬你一杯。”望著他遞過來的酒杯,尚珏眉頭微皺,剛欲接過,邊聽得一道清越聲線:“王爺,這杯酒蔓兒幫您飲吧。”

趁二人還未反應,她接過酒杯,指甲蓋仿若不經意地微掃其內酒液,見無異狀便仰頭飲盡。她這一月來通習了各種毒的味道和解法,還在指甲蓋上塗了些特殊粉末以便驗毒。

燕侯眯了眯眼睛,陰惻惻地說:“怎麼,尚王後信不過本王?”“燕侯說笑了,蔓兒只不過想代王爺敬燕侯一杯罷了。”蔓兒微微一笑,不卑不亢。

這酒裡雖然沒毒,卻有一種能夠激發尚珏之前所中之毒的藥物,名曰一點香。之前那七步散與這一點香結合起來,苦苦壓制的毒性定要爆發,中毒之人便會腸穿肚爛,痛苦而死。這燕侯,該是不知從哪裡聽聞尚珏中了七步散,想要藉此試探虛實。

而散播訊息之人……她的目光忍不住劃過不遠處的那張臉。他此刻獨自飲著酒,目光沒有任何波動。旁邊坐著的,正是他新迎娶的趙國公主。公主看他的目光,一如那天所見般一往情深。

“尚侯與尚王後伉儷情深、鸞鳳和鳴,當真是一段佳話。”燕侯沉著臉打量了蔓兒片刻,嘴角一勾,陰陽怪氣地說:“孤記得這美人兒不是天天跟在祁侯身邊的嗎?怎麼倒成了尚侯的王妃了?”

“啪”的一聲,滿座賓客肅然。祁文侯重重地把酒杯放下,說話的語氣卻淡然:“美人雖好,可孤畢竟已經娶妻,尚侯也未辜負孤的一番美意,孤自然樂見其成。”

蔓兒聞言,握緊了酒杯,指骨有些發白。這話的意思,分明是在說,他祁侯把她當成一樣禮物送了出去。

尚珏神色未變,修長的手指覆上了她因用力而發白的手,說道:“多謝祁侯!孤一直未當面致謝,如今機會倒是難得。”祁文侯瞥了一眼他的手,神色微變,淡淡一笑:“尚侯不必如此客氣,不過是一個美人,你若想要,祁府的女子任你挑選。”

“多謝祁侯一番美意,不過不必了,本王有王後一人便足矣。”尚珏看了蔓兒一眼,拱手道。

祁文侯眼眸微垂,不再接話。這時,宋王舉杯道:“今日如此良辰美景,諸位可莫要因閑話而費時,我們應該飲酒吃肉盡興才是!”

“說得對!飲酒盡興!”

眾人紛紛附和,開始享用面前的佳餚。蔓兒正小口地吃著尚珏遞給她的食物,突然感受到一道熾熱的目光。她知道,是祁文侯在看著她。正要抬頭便聽到尚珏在一旁輕聲道:“不許看他。”語氣中有著強烈的獨佔欲,聽罷,她乖乖地垂下了眸子,安心吃飯。

周遭甚是喧鬧,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聽到尚珏壓抑的咳嗽聲,急忙擔憂地看向他。祁文侯狀似有所察覺,淡淡地問:“尚侯這是怎麼了?莫非得了什麼病?”

“陳年的小毛病了,不礙事。”尚珏抬起頭,神色恢複如常,淺笑自若。和祁侯雙目對接的那一霎那,他明白他要傳達的意思祁侯已經接收到了。言者有意聽者無心,他要營造的不過是一種他身體無恙的假象;而特意將祁侯的座位安排得離他最近,便是想祁侯確定他中了毒。

約摸三個時辰後,尚珏送走了諸王,帶著蔓兒回了尚王宮。

夜幕緩緩降落,皓月當空,給萬物平添一抹皎潔。回到宮中後,似乎是太過疲倦操勞,尚珏立即休憩了,而蔓兒還沒有睡意,正在畫著一幅設宴圖,乍一看正是今日的設宴場景。

這時,窗外略有些動靜,她正疑惑,又聽到一聲不大的聲響。挑著一隻燈籠,她循著聲響走出院子:“誰在外面?”院中景物依舊,只是空無一人。

“是誰?”她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依舊無人應答,她便準備轉身準備回宮。這一轉身,確是驚鴻一瞥,便看到了那人。那個人身披繡著紅梅的銀色狐絨大衣,仿若踏著月光而來,樹木在一旁影影綽綽,可他的臉卻又在燈籠的火光中映得那麼清晰,火苗撲朔迷離的光好像在他的眉眼間跳動一般。她認出,那大衣上的梅花是她親手繡上去的。

如今,他穿成這般模樣來尋她作甚?心中沒來由地一股怒氣,她疏離而冷漠地問:“祁侯可是有事?夜闖尚王宮,你可知是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