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三月底的時候,我們班上來了一位轉學生。

大家都在竊竊私語,因為很難會有插班生能到雲城中學,還是在實驗班。她的來歷眾說紛紜,有說因為成績好被特招的,也有說是走貧困生培養專案的。

那個女孩子被老秦領進教室,孤零零地站在講臺上。她過於瘦弱,似乎有些營養不良。還有她眼睛裡那股倔強的勁兒讓人忽略她其實清秀的眉眼,總之看起來不像是雲城人。她揹著一個黑色的書包,對於她瘦小的身軀來說過於龐大和沉重了。

許妙妙朝陶蕊吐了吐舌頭:“怎麼穿得這麼土啊。”

陶蕊皺著眉頭回她:“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以貌取人。”

那個女孩站在講臺上,偏黑的面板微紅,小聲地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大家好,我叫聞溪。”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很細,要人尖著耳朵才能聽清。

老秦讓她把名字寫在了黑板上。

聞溪。

這個名字真好看。溪午不聞鐘,但聽聞了深林裡的溪水聲。

至於我是怎麼知道這一句的,可能是因為它的前半句——“樹深時見鹿”。那是另一個人的名字……

“聞溪同學,就坐在陸見深同學的前面吧。剛好那一列缺了一個人,陸見深你往後挪一個位置。”老秦安排道。

那個叫聞溪的女生走下來,猶猶豫豫地在那張已經空著的桌子上放下自己的書包。陸見深還朝她遞了紙巾,讓她把自己的桌子擦一下。她略顯侷促地收下了那包紙巾。

袁媛偷偷沖我比嘴型:“好羨慕啊!”

我還了她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44

很多人不喜歡聞溪。我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又或者是因為什麼。也許,人們只是本能地不喜歡與自己不一樣的新事物突然出現在了生活裡。雖然如此,大家在表面上都有所剋制,盡量維持客氣禮貌的假象。

他們不喜歡她的地方有很多,比如許妙妙覺得她不夠洋氣,說她“一看就是山裡來的”。餘曉曉則覺得聞溪唯唯諾諾的樣子很招人討厭,恨不得所有人都跟她一樣直爽火辣。大多數人不喜歡和她說話,覺得無法自然溝通,索性就不交流了。

其實聞溪很沉默,很少出聲。我幾乎沒有怎麼和她說過話。只有一次,她悄悄問我哪一位是曾北瀾。她拍我的時候力道很輕,如果不是我剛好轉過頭,幾乎不會感受到。她似乎是遇到了不會做的題,被旁人推脫給了曾北瀾。身為班長,曾北瀾無法拒絕,只好給她講。這一方面,曾北瀾還是很好的,他從來都很有耐心。

但當面對其他人的時候,聞溪像是很瞭解那種暗暗的拒絕氣息,永遠只是低著頭,順從而安靜地聽對方在說什麼。她幾乎被所有人當作空氣,但她也不惱,只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班級出操的時候就慢吞吞地跟在隊伍最後。許妙妙跟費珩說,那就是我們班的第四十三個人,壓根兒不存在。

有一個人是例外的。

那是聞溪剛來的第三週,我和袁媛在操場散步後,回教室上晚自習。看見聞溪和陸見深站在走廊邊,像是在說著什麼高興的話。

聞溪背對著我們的方向,但能看得出她開心得手舞足蹈,對著背影都能想象她興高采烈的樣子。陸見深則靠在欄杆上,微微偏過頭,認真地聽著聞溪說話。他臉上帶著笑容,偶爾點頭,眼神溫柔。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聞溪,和這樣的陸見深。

陸見深常常是帶著笑容的,但這一刻,我覺得,他是真心實意在高興的。

我也有一點莫名的喜悅。我想起很久以前,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事,葉書誠跟我說,一個被他人孤立的人,但凡有了一個朋友,就不再是被孤立的了。因為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45

四月底的一天,體育課結束,我和袁媛去辦公室抱了英語作業來發,剛走回到教室前邊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大聲的吵鬧。

教室裡只坐了十幾人。

何淩欣站在聞溪的桌子邊,趾高氣揚地質問道:“你敢說你不是?!”

聞溪也是站著的,只是看背影微微低著頭,囁嚅著發出聲音:“沒有。”

“沒有?”何淩欣好氣又好笑地看著聞溪,彎腰像是要從聞溪的抽屜裡找出什麼東西。

聞溪當下想阻攔,卻被何淩欣的好友魏之藝一把推開,一聲不吭地撞在了後面的桌子角上。

何淩欣抽出一本書,翻開看了看,重重地丟在聞溪桌子上:“那你說說看,這書怎麼回事啊?”

聞溪沒說話。

“她怎麼不解釋啊?”袁媛用肩撞了撞我。

我沒說話,正想走進教室,被袁媛攔住,她搖了搖頭,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