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那張明信片的時候,是2018年10月21日。我剛從漂泊多年的北京辭職回家,準備在故鄉雲城休息一段時間。

飛機落地的那個夜晚,我走出航站樓,聞到空氣裡潮濕的雨水味道——那是屬於雲城的氣息。在這個西部省會城市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裡,雲層大部分時候都遮住了陽光,只剩下來自山谷的風在平原上飄蕩,帶來濕漉漉的氣味。

那種氣味從我出生開始,伴隨著我長大,直到我十八歲那年夏天拉著行李箱離開了雲城。

我哥葉瞻來機場接我,他送我到小區門口,就打算同我告別。

“你不進去嗎?”我問。

他只是微笑著說:“不了,你早點回去。”

我就知道是這樣的答案,但我還是想問。我固執地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改變主意。於是這許多年裡,我一遍一遍地問他,他也不厭其煩地回答。

我目送他的車離開,然後拉著箱子走到家門口。

掛在柵欄門邊的綠色信箱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吸引了我的目光。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拉開了信箱,發現裡面安靜地躺了一張明信片。

我順手拿過來,面上是九寨溝的風景,設計已經很老舊了。具體來說,應該是夏季的長海,高原湖泊在日光下泛著粼粼波光。

奇怪,我莫名覺得有股熟悉的感覺。

下一秒,如同命中註定一般地,我看到了明信片背面的幾行字,還有它的落款——“聞溪”。

那一個瞬間,我僵在了原地,完全忘記了該如何動作,就連搭在行李箱上的右手也動不了了一樣。一股複雜的情緒從我的腦海深處湧來,失去控制般地在我的身體裡橫沖直撞起來。那股和寒冷潮濕的天氣一樣難過的情緒壓過我的口腔、鼻子和頭頂,要將我溺死在其中。我幾乎要喘不上氣,卻無法開口呼救。

那多年前無數的日夜在我記憶深處張開了口,大聲呼喚著什麼。我聽不清楚。但許是風聲呼嘯,帶來了巨大的回聲,一聲一聲地,重重地敲打著我心裡的某個地方。

忽然,小院子裡建築物落地窗的窗簾被拉開了,帶著溫度的光線一瀉而下。

那屋子裡似乎有不少人。有人開啟了紅漆的大門,看見了柵欄門外孤零零的我。

“念念!”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我於是迎上笑臉,站在門口等待著有人拉開我面前的柵欄門。我小心翼翼地攥緊了那張明信片,生怕一個不小心,它就消失了。

我終於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