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之前肖母按照約定回來了,風塵僕僕,神情哀慼。

她這一站去了冰島的某個小鎮,據說是那個人的家鄉,夜晚有時能看到絢爛的極光。

她說他們曾經約定過要一起看極光,等找到了他,他們一家三口就一起去看一次極光。極光是大自然的奇跡,是午夜時分的燦爛陽光,每一個有幸遇見的人都會得到幸福。她說那個人是這樣告訴她的。她說起從前的經歷時總是笑得極甜蜜,彷彿還是當初那個無憂無慮的女孩子,剛剛與戀人定下海誓山盟。

極光一年四季都有機率出現,但冬天顯然更容易遇到。因為冬天的夜晚更加漫長。她這些年去過冰島許多次,有時是冬天,有時是夏天,卻總是因為沒有確切的地址無功而返,也從沒有碰到過極光。

這一次她見到了。

小鎮很美。極慢的生活節奏使得每一個陌生人都願意停下來為她指一指路,還有熱情的年輕人主動送她一程,每個人都面帶笑容,溫柔和善。

只是等她順利的到達目的地,敲開門時見到的並不是她所期待的那個人。

相似的輪廓,同樣美麗的綠眼睛,但鬢邊已經染上了霜華。

聽她結結巴巴的說明來意,男人的神色是帶著痛意的。

“他不在這兒了。”他用英語說,然後用她聽不懂的語言說了一個地址。

大概她的神色過於茫然,男人匆匆的換了衣服出來,說:“我帶你去。”

那個地方坐落在一座小山坡上,男人說春天的時候到處都會開著白色的小花,很漂亮。她去的時候正是夏末秋初,高緯度地區已經很冷,花葉凋零,草木枯黃,只有大理石的石碑一排排聳立在這片安靜而寂寥的土地上。

她在墓碑前坐了一夜。這一夜沒有天黑,天空被五光十色的光芒籠罩著,絢麗得像個夢。

她終於和那個人一起看了一次極光。

“可惜你沒去,那兒真的很漂亮。”肖媽媽嘆了口氣,眼眶微紅,情緒卻很平靜,“等你畢業,媽媽再帶你去看。”

“他……”肖訶猶豫了一下,改口道:“爸爸是怎麼不在的?”

“十七年前去機場的路上,出了車禍。”肖媽媽捧著兒子的臉,和他額頭相抵,聲音哽咽,“他沒有拋棄你。他和媽媽一樣愛你。”

她沒有說的是,當年她發現自己懷孕,滿心歡喜的給戀人去了電話,卻沒想到那是他們的最後一次通話。

肖訶輕輕拍了拍媽媽的肩膀:“媽媽,你還有我。”

肖媽媽抱著兒子泣不成聲。

肖訶也很難過,他不知道自己悲傷的是一直以來的誤解和偏見,還是一個深愛自己的親人的驟然離世。他分不清楚,卻仍然感到難過。

這種難過甚至壓過了他的小心謹慎,讓他把所有故事對程也和盤托出。

他說完了所有前情,最後才吝嗇的剖析了自己的半分心意:“在這之前我其實有些恨他,小時候有很多小孩子罵我是沒爹的小雜種,他是他們手裡最鋒利的刀,一刀一刀全紮在我身上。都說小孩子不記事,我卻什麼都記得,直到現在也沒有忘記。可是知道他不在的那一瞬間我又覺得很難過,其實我都沒有見過他,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程也很久沒有回複。

訊息發出去太久,已經撤不回來了。

想了想,他又說:“對不起讓你看到這些一點也不光彩的念頭,我媽媽說極光很漂亮,如果有機會的話,希望可以帶你去看。”

程也一直沒有回他。

這是國慶放假的第一個晚上,肖訶放下手機,躺在床上翻來覆去,迷迷瞪瞪了半宿,天都快亮了才睡著。

程也:極光以後再說,先帶我去看看你畫上的那棵樹吧。

這是肖訶第二天睡醒看到的第一條訊息。

肖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