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既明不是優柔寡斷的人, 也不矯情,既然自己想明白了,又對陳珂說明白了,那就要對自己的心意,對陳珂的心意負起責任來,他要保護陳珂,不受到外界的傷害, 更不能受到來自自己的傷害,不管是過去,現在, 還是未來。

“就這些?那天晚上你那麼大反應,就是因為聽到這幾句閑話?”方既明認真地看著陳珂的眼睛,不緊不慢地繼續問。

這時的陳珂從方既明腿上挪到了沙發扶手上自己坐著,他曲起手臂用手肘搭著方既明的肩, 跟他頭碰著頭,他覺得這樣的姿勢比坐在方既明大腿上舒服多了, 雖然他無比渴望和方既明的親近,但坐大腿……這好像有點別扭。

陳珂:“……後來我還聽見淩晨跟阿姨說,說你帶我回來只是為了補償我,培養我, 因為你當年的夢想沒有現實,一直都很遺憾。”陳珂自己說完這話,不用方既明解釋,他已經想明白了, 他當時聽到淩晨的話會覺得氣憤,完全是因為按照淩晨的意思,方既明對他好完全不是因為對他這個人有私心的喜歡。

現在窗戶紙捅破,這個問題顯然已經不存在了。

“這話是淩晨說給我母親聽的,”方既明無奈地嘆一口氣,“是我授意他這樣說的……”

“老師不用解釋了,我懂了,”陳珂有點不好意思,“當時我腦子一熱,沒細想……”

“再說,我的理想和你的目標不是一致的嗎?”方既明把陳珂的頭勾了過來,和他額頭相碰,“完全不矛盾。你不是我實現理想的工具,你本身就是我的理想。”

這話聽得陳珂心潮澎湃,眼前忽然閃過一個有些荒誕的畫面——他看見自己站在領獎臺上,拿著一個影帝獎杯,聲情並茂地對方既明告白:這個獎杯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

陳珂被自己逗笑了,摟著方既明的脖子,邊笑邊說:“嗯嗯,我會努力的,老師。”

“你嚴肅一點,”方既明拍他後腦勺,“現在誤會都解釋清楚了,說說懲罰措施吧。”

“蛤?還有?”陳珂笑不出來了,連忙求饒,“我真錯了,我以後……”

方既明打斷他的話:“以後不許再喝醉,不許不告而別,有問題第一時間聯系我,要信任我。這次你工作時間撒酒瘋,還性騷擾老闆,就罰個1000塊錢小懲大誡吧。”

陳珂慘叫道:“老闆饒命,我真沒錢了……換個別的行嗎?”

方既明故作為難地沉思片刻,寬宏大量地說:“看在你認錯態度比較好的份上,就換一個……罰你今晚給我暖床吧。”

暖床?這個可以有。陳珂腦海中出現了他在方既明那張大床上翻來翻去的畫面,他正美滋滋地想著要怎麼花式暖床……

方既明又說:“走吧,去書房。”

陳珂欲哭無淚,忙道:“……我還有點事,給我半個小時。”他說完也沒管方既明答沒答應,就急匆匆出了門,回到隔壁自己的臥室。

這會兒雪停了,天放晴了,外頭溫度緩慢回升,陳珂惦記著自己窗簷下的冰花,他開啟窗子,冷風一下灌進來,吹得他一個激靈,陳珂搓了搓手,掏出手機,對著一排隨著風輕輕搖晃著的冰花連著拍了好多張照片。冰花已經開始融化,水順著彩線向下彙聚,最終在鈴鐺上結成水珠,滴答落下,陳珂看著就別提多心疼了,這可是方既明一夜的心血,是他的告白禮物。

那就再多拍幾張留作紀念,陳珂想拍近景,他縱身一躍,跪坐在飄窗上,上半身直立,探出窗外——

方既明一進來看見的就是陳珂膝蓋堪堪點著飄窗,大半個身子淩空探出窗外,一隻手死死扒著窗框,另一隻手還使勁往上舉的危險畫面,陳珂就像被綁了一隻腳,摁在懸崖邊的鴨子,伸長了脖子撲騰,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方既明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雖說只是在二樓,但這別墅層高很高,掉下去再摔斷一次胳膊不成問題,這孩子怎麼就不讓人省心呢?

他氣急敗壞地沖過去,一把摟住了陳珂的腰:“危險!快回來!”

陳珂一驚,回頭見是他,滿不在乎地笑了:“沒事,掉不下去,我很快就拍完了。我捨不得你送我的冰花就這麼化了。”

方既明:“……”他只好緊緊攬著陳珂的腰,充當了一回臨時的救生繩。他的目光隨著陳珂的手向上望去,陽光下冰花閃出炫目的光芒,男孩兒舉著手機認真地調整角度,一臉近乎虔誠的專注,咔嚓咔嚓的聲音和鈴鐺清越的叮當聲合奏在一起,隨風散去。

方既明忽然覺得心中充盈起一種巨大的滿足感,把每一點空洞都嚴絲合縫地填滿,安心和喜悅讓每一個細胞都飽漲起來,在身體裡輕盈地漂浮。

他很享受這樣的感覺,就這樣,拉著他,扶著他,保護他,去經歷未來各種榮耀和風波,又或者僅僅是做這樣一件小小的事情。

陳珂終於給每個冰花都拍了特寫,他長出一口氣,從窗外鑽了回來,扶著方既明的手,跳下地,笑著說:“再等我一下,我去外面拍幾張遠景。”

陳珂跑到庭院裡,對著二樓這窗臺又是一陣咔嚓咔嚓,他站在下面仰頭,手握成一個喇叭形狀,沖方既明喊:“老師,你擺個造型,就站在窗邊……對,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