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既明活了三十多年,這還是第一次收到玫瑰花。

方先生的心情有些一言難盡,但他看著陳珂還捧著花一臉真誠地站在門口,只好把花接了過來。

陳珂站進門裡,故作輕松地說:“我就是……剛剛發現今天是七夕節,大過節的,我想您也是一個人,正好我也是一個人,我就過來陪您過節。路上都是賣花的,我就隨手買了一束。”說的好像七夕節是什麼重大團圓節日,必須有人陪,沒人陪就必然孤單寂寞冷似的。

方既明對他這個邏輯不置可否,他請陳珂落座,給他倒了一杯酒,笑道:“這是你們小孩過的節,我都一把年紀了,還是個單身狗,過什麼情人節?”

陳珂接過紅酒,像喝水似的喝了一大口,搖搖頭:“多大年紀?我可看過您百度百科的,一點都不老好嗎。”

方既明坐到另一張扶手椅裡,對著陳珂舉了舉酒杯:“剛見面時,你不還叫我大叔?”

陳珂馬上說:“那我現在就收回,”他站起來走到方既明面前,模擬第一次見面時的場景,裝作跑得氣喘籲籲的樣子,雙手扶著膝蓋,再抬起頭,晶晶亮亮的眼睛看著方既明,問:“大哥,你幹嘛的?”

方既明被他逗笑了,他還記得那一晚,陳珂拉著他一直跑到萬盛街,在燈火閃耀的街頭抬頭充滿好奇地看著他,問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大叔,你幹嘛的?”

陳珂演完了,自己咯咯笑起來,順勢坐在了方既明腳邊的地毯上,仰起頭看著他:“以後不敢叫大叔了,叫小明哥,哈哈哈。”

方既明對他這沒大沒小的稱呼有些無奈,但也沒反對,就著這一高一低的姿勢,順手揉了揉陳珂的頭發:“隨你怎麼叫吧。”

這時陳珂發現了定格的電視畫面,他驚喜道:“哎,這不是我嗎?”

方既明掃一眼電視:“隨便播了個電視劇,正好就有你。”

“別看我只在橫店呆了一年,我一共演過57部影視劇呢。”陳珂洋洋得意地說,“每一部我都記得,演了什麼,有什麼好玩的事,我都寫在小本上。”

“是嗎?那這部有什麼好玩的事?”方既明拿過遙控器,按了繼續播放,畫面上陳珂生動的笑容亮了起來,他動作麻利地給兩位客人倒茶,一邊說:“我們店裡有新釀的桂花酒,二位客官來點嘗嘗嗎?”

陳珂盤腿坐在地毯上,託著下巴看著電視上的自己:“有件比較慘的事。”他拿過遙控往後快進了大約五分鐘,畫面上那兩位客官一言不合動手打了起來,一瞬間桌椅板凳橫飛,劍風縱橫,波及了可憐的店小二,一波淩厲的攻擊,使得店小二騰空飛了起來,撞破窗戶摔在了街上,摔了個齜牙咧嘴,鼻血橫流。

“就這樣……”陳珂把自己慘兮兮的畫面定格,然後朝後一倒躺在了地毯上,擺出和電視上一模一樣的四仰八叉姿勢,皺緊眉吐著舌頭,面部表情既滑稽又痛苦。

方既明看看電視再看看地毯上的陳珂,再一次哈哈大笑,這小孩怎麼這麼好玩兒。

陳珂見方既明笑得開心,心裡很得意,他本來就有點故意要逗方既明的意思,他覺得方既明今天在片場發了脾氣,大約心情不會太好。

方既明笑了好一會兒,把陳珂從地毯上拉了起來,陳珂又恢複坐在他腳邊的姿勢。

方既明低頭看著他,咳了一聲慢悠悠地說:“你讀過《二十四孝》的故事嗎?”

陳珂搖頭,千萬別跟他說讀書的事,看見字多就頭疼,不過他記性挺好的,臺詞基本看一遍就背下來了。

“裡面有一個故事叫‘戲彩娛親’,‘相傳春秋時楚國老萊子事親至孝,年七十,常著五色斑斕衣,作嬰兒戲。上堂,故意仆地,以博父母一笑。’”

陳珂聽得雲裡霧裡,懵懂地看著方既明。

方既明笑得特別和藹,他摸了摸陳珂的頭,慢慢說:“就是說老萊子這個人,特別孝順,自己都七十歲了,還經常穿著五彩斑斕的衣服,像小孩似的滿地打滾,以此來博得父母一笑。”

陳珂:“……”他這回可聽懂了,忽地撐著方既明的膝蓋跪坐了起來,仰頭迎著方既明戲謔的目光,氣哼哼地說:“我開玩笑逗您開心,您還拐彎抹角罵我。”

方既明伸手颳了下他的鼻子,笑道:“給我當兒子你虧了?”